爺爺和奶奶之間的愛情開始的很平淡。

  很像是一個塌實國營餐館的小夥計，每天不停去學校給漂亮的老師送飯。

  兩個人久而久之互生情愫，女老師一直等待小夥計主動表白。

  但小夥計始終沒有膽量直接說出口。

  最終，還是女老師主動說出口。

  然後兩個人也就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可爺爺奶奶愛情的不平淡正是從他們婚後開始。

  奶奶的家庭問題很快成為她的麻煩。

  更因為奶奶是老師，結果家庭問題帶來的麻煩還沒有完全解決，老師的工作又給她同樣是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但即便是奶奶家庭和工作上麻煩不斷，爺爺看似每天默不作聲，可是卻用他的方式保護著奶奶。

  沒有讓奶奶遭受到太大的羞辱，更是讓奶奶和孩子都能盡量過得安寧。

  爺爺看著老照片對馮正明說：“那時候的馮家乾飯鋪是國營，我因為有做把子肉的手藝，算是乾飯鋪裡的師傅了。

  後來有一天，領導找到我談話，他們覺得我乾活踏實，想提拔我當經理。”

  爺爺說到這裡停下來，馮正明差不多能夠猜到結果。

  “所以爺爺您為了奶奶放棄了？”

  聽馮正明這麽問，爺爺面帶笑容點了點頭。

  “是啊，當時如果跟奶奶離婚，或許是可以獲得那次提拔。”

  馮正明問：“奶奶知道嗎？”

  爺爺點頭說：“當然知道，她知道了，在家把我說教了好一通，後來好多年還因為那件事埋怨我，當時不跟她商量。”

  雖然爺爺放棄了被提拔的機會，但是他憑借手藝，始終算是乾飯鋪裡不可或缺的師傅。

  所以靠爺爺的工資也能支撐家裡的各種開銷。

  “你二姑當年當兵的時候，也受到你奶奶的影響，是我悄悄去找了以前的朋友幫忙，讓你二姑還是順利進了部隊。”

  爺爺說到這裡，剛好翻到了那張二姑穿著軍裝和全家人拍照告別的照片。

  照片上，穿著軍裝的年輕二姑真的是英氣十足。

  不過從照片上看得出，二姑臉上並沒有掛著很多笑容。

  甚至在大伯在照片裡也沒有笑。

  照片上只有年紀還小的三叔笑得相當燦爛。

  爺爺說：“照片上你二姑當時還有些埋怨奶奶，你大伯拍照前剛訓斥了一番你二姑，所以他們兩個都沒有能笑出來。”

  馮正明問：“後來二姑和奶奶關系好了嗎？”

  爺爺歎了口氣：“你二姑留在部隊，就是因為想要避開奶奶，母女倆直到你二姑成為母親後，才算是真正和解。”

  接下來的照片，是大伯考上了大學的一張合影。

  照片上並沒有當時還在部隊的二姑。

  大伯從面容上顯得有些滄桑，穿著上也是非常的樸實，但看起來更加的穩重了。

  爺爺說：“這張就是你大伯考上大學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的合影，你大伯那時候也是剛下鄉回來。

  回來了沒有工作，剛好那時候又可以高考，奶奶也恢復了學校工作，就提議讓他複習去參加高考。

  你大伯也算爭氣，隔年就成功的考上了，那時我們一家人都很開心。”

  接著往後翻，就是三叔去當兵時候的合影了。

  照片上是能明顯看出，除了三叔依舊笑得燦爛，爺爺奶奶都並不開心。

  爺爺看到這張照片，此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現在看這張照片是不是覺得有些搞笑？本來奶奶安排讓你三叔也準備高考的，結果他自己偷偷跑去報名參軍了。

  你奶奶知道後很不高興，認為你三叔不應該去當兵。”

  爺爺稍停頓一下，接著說：“其實是奶奶擔心你三叔，擔心他會被派去前線。”

  事實上，三叔參軍後確實去了南方前線。

  後來三叔膽敢第一批下海經商，甚至當初為了爭取訂單，一個人坐渡船去國外，做生意的過程中總像是有不少人會幫他。

  也正是他當兵和上了前線的經歷，造就了他的膽大心細，以及他全國各地總能找到戰友幫忙。

  之後的一張照片，是大伯結婚的照片。

  照片上，爺爺奶奶臉上都掛著笑容。

  大伯也不再像是之前剛考上大學時那麽土裡土氣，穿著一身西裝看上去有一種硬朗的帥氣。

  看到這張照片，馮正明不禁感歎道：“大伯是很帥，他繼承了爺和奶奶的全部優點。”

  爺爺聽了笑起來：“你大伯確實是有點帥，當初在學校就被不少女孩子喜歡，後來去鄉下也被不少人追求。

  不過你大伯很聽你奶奶的話，你奶奶跟他說過，他去鄉下是要好好學習鍛煉的，讓他輕易不要談情說愛。

  他還真就做到了，照片裡你大伯母是他的大學同學。”

  馮正明有些好奇問：“爺，大伯他到底考上的是什麽大學啊？”

  爺爺很平淡地說：“哦，是京城的人民大學。”

  這真的是讓馮正明有些大吃一驚了。

  不過轉念一想奶奶是那樣一位優秀的女性，能教出大伯、二姑和三叔這樣的孩子倒也不奇怪。

  接下來的照片是二姑結婚時候的照片。

  那時候二姑和奶奶表情都明顯緩和了很多。

  讓馮正明意外的是，二姑結婚照之後，就是三叔結婚時全家福。

  這一張全家福，算是二姑去當兵之後，第一張真正意義上的全家福。

  照片上大伯一家，二姑一家都在。

  不過看照片，似乎當時奶奶並不算是很高興。

  爺爺看著這張照片，無奈歎了口氣：“你三叔就是這麽個不著調的人，他跟你三嬸結婚前，剛把他單位的工作辭掉，說什麽結了婚之後就下海了。”

  馮正明真的有點繃不住笑出了聲。

  三叔這事做的確實有點離譜。

  但是仔細想想，這種事情確實是三叔做得出來的。

  爺爺繼續說：“奶奶知道這種事情，自然是非常生氣，而且你三嬸家裡人當時還被你三叔給瞞著，你三叔也知道，說出來你三嬸家裡可能就不認他這個女婿了。”

  馮正明笑著問：“那三嬸當時知道嗎？”

  爺爺也笑起來：“你三嬸當時還真知道，為什麽奶奶能同意他們結婚？還是你三嬸勸說的。”

  聽到這裡，馮正明真是對三嬸瞬間肅然起敬了。

  三嬸竟然敢嫁給前途未卜的三叔，而且在奶奶都不同意的情況下，三嬸還出面幫三叔勸說。

  “難怪我看三叔和三嬸的感情那麽好。”

  爺爺點點頭：“是的，他們兩口子感情一直很好，你三叔只要在泉城，不管是多晚都一定會回家，對你三嬸家裡也一直很好。”

  相冊繼續往後翻，接下來是大伯和伯母準備出國前的合影。

  大伯是和大伯母一起考取了國外的大學。
    照片上看，奶奶似乎笑得很開心。

  爺爺介紹說：“你大伯他們要出國的事情，事先並沒有告訴我們的，等到他們已經考取國外大學，回來告訴我們的時候，我一開始以為你奶奶會生氣、傷心。”

  馮正明聽到這樣有些好奇：“奶奶沒有生氣大伯事先沒告訴你們？也沒有因為大伯要出國傷心？”

  爺爺說：“沒有，當時你奶奶反倒是很開心。”

  這讓馮正明有些不太理解，爺爺不是說大伯一直很聽奶奶的話？
  那麽這次出國沒有事先說，要出國了才回家告知家裡。

  這算不算是沒有聽話？
  爺爺很快給出答案：“奶奶私下裡跟我說，她很高興大伯沒有事先告訴她，而是自己自作主張去做出國這件事。

  奶奶說，這樣一來你大伯算是真正長大成人，能夠為自己的選擇和自己的未來做主了。

  奶奶當時怕我不答應還勸說我，應該要尊重孩子的選擇，讓他們自己去為他們的未來做主。”

  聽完爺爺的話，馮正明心裡真的有些難過沒有能見到奶奶。

  奶奶真不愧是一位好老師。

  爺爺繼續說：“因為你大伯和伯母出國留學，所以他們的孩子反倒是最小的，今年才五歲。”

  說到這裡，爺爺神情突然暗淡下來。

  “可惜奶奶沒能見上你大伯家孩子一面。”

  大伯家的孩子是在奶奶去世同年出生。

  大伯接到消息，立刻放下了他當時未完成的學業，把妻子和孩子也都留在國外，一個人火急火燎地趕回國內。

  “你大伯回來，在奶奶遺像前跪了一整夜。”

  奶奶是一位老師，是一位相當獨立堅強有自我主見的女性。

  去世前，奶奶親筆寫下了四封信給爺爺和三個孩子。

  並且要求爺爺在她去世火化後，把她的骨灰撒進大海。

  爺爺等大伯回來後，全家人一起去海邊拋灑了奶奶的骨灰。

  之後，爺爺把奶奶寫的信分別給了三個孩子。

  相冊也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裡是一張，爺爺手捧著奶奶遺像坐在客廳中間，身後站著大伯、二姑和三叔的照片。

  馮正明看到這樣一張照片，淚水瞬間克制不住奪眶而出。

  這樣一本相冊，記錄了這個家庭每一個特別的瞬間。

  而最後的這樣一張照片放在這裡。

  讓馮正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本來以為相冊是全家福相冊。

  實際上這本相冊，是爺爺專門為奶奶做的相冊。

  相冊裡的每一張照片，都是奶奶某個特別瞬間的照片。

  有爺爺認識奶奶不久，司徒爺爺出國前三人合影。

  也有爺爺和奶奶結婚時候的結婚照。

  還有奶奶和每個孩子的照片。

  然後是每個孩子人生關鍵時刻的全家福。

  最後的這張照片，就仿佛奶奶沒有走，依舊和全家人一起合影。

  又像是爺爺和孩子們在告訴奶奶，他們會繼續好好生活。

  馮正明是真的被這本相冊打動了。

  這樣一本相冊裡，蘊藏著爺爺對奶奶濃濃的愛。

  看完了相冊，馮正明淚眼婆娑地看向爺爺。

  “您和奶奶的愛情真的好美。”

  馮宗嘏掏出手帕，給馮正明把臉上的淚水擦掉。

  “哭什麽？我和奶奶的人生不過是很普通平淡的一生，我們的身份和知識相差很大，我也給不了奶奶多好的生活，所能給予她的不過是我此生最真摯的愛了。”

  馮正明說：“這就夠了，這樣就夠了，我想奶奶一定覺得她的一生很幸福，因為有爺爺您這樣一個好丈夫。”

  馮宗嘏笑起來：“哈哈哈，好，謝謝我們的大孫子。”

  被爺爺剛擦掉的淚水，這一刻又再次流下來。

  爺爺只能是笑話道：“看看你像什麽樣子？都已經是匯泉樓主廚，泉城知名的大廚，還在家裡跟爺爺哭鼻子。”

  馮正明隻好自己接過手帕，認真是把自己的淚水擦掉。

  爺爺捧著相冊站起身說：“好了，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嗎？”

  馮正明看著爺爺手捧相冊一步一步向房間裡走去。

  他突然有些擔心，猛地站起身說：“爺，您，您沒事吧？”

  爺爺扭頭看向馮正明，看到他臉上的擔憂神色。

  爺爺突然笑著說：“臭小子，瞎想什麽呢？是不是在心裡咒爺爺？告訴你，爺爺身體硬朗，還要看著你結婚，我還想見見重孫子的。”

  馮正明暗暗松了一口氣，笑嘻嘻說：“爺，那您早點睡。”

  等爺爺進房間裡去，馮正明也是去洗漱一下回到自己房間。

  躺在床上，回想那本相冊，還有爺爺奶奶那樣平凡而美好的愛情和生活。

  他的心裡忍不住會有些羨慕。

  同時在他的心裡覺得，確實只有爺爺配得上奶奶。

  或許那個司徒老先生如今事業很成功，又或許當年他也是有家世也瀟灑。

  但是他對奶奶的愛是絕對比不上爺爺的深刻。

  沒有攜手共度一生。

  很難有這份刻苦銘心。

  馮正明相信，司徒老先生國外的經歷可能會比爺爺奶奶更加充滿傳奇，甚至隨便拿出來一段，都能書寫一本精彩的小說。

  但人生從來不因充滿傳奇就一定精彩。

  也不會因為平淡就毫無意義。

  平淡樸實的生活，相濡以沫的愛情，溫馨和諧的家庭。

  這些可能才會是很多人更加向往的生活。

  這一切看似唾手可得，實際上獲得後幾十年如一日的維護，才是最難的事情。

  爺爺和奶奶能做到，有他們之間那份相互的絕對信任，也有他們更加開誠布公的交流，更有各自為家庭做出的犧牲。

  思考中馮正明不知什麽時候睡著。

  早上一睜眼，他第一件事是想要去確認一下爺爺的情況。

  結果一拉開房門，看到已經起來的爺爺正端著粥放在客廳的桌上。

  看到拉開房門出來的馮正明，爺爺招呼道：“快去洗漱，過來吃點東西再去進貨。”

  “哦，好。”馮正明應了一聲轉身去衛生間洗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