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被押在車內,身上的繩索綁得很死,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血液都開始流轉不通,身體已經青一處紅一處了。對面坐著林節,冷冷的看著他,突然說道,“叫什麽名字?和王家莊有什麽關系?”
白城不說話,也冷冷的看著林節。林節突然笑了,“繩索綁松點,這樣回去估計也死了!”有人給白城把繩索綁松了些,雖然還是掙脫不了,但至少身體好受了許多。
“王城,和王員外是遠房親戚…”
“你是軍人?”林節突然打斷了白城的話。
白城看著林節手中的老版東周軍刀,“你曾經也是?”
“是的。”林節低下頭,這次他沒有反駁,軍人是他這輩子的榮耀,雖然現在對於東周對於林節家人來說是個恥辱,但對於林節,軍人的榮耀已經深入骨髓。
“我曾經也是。”白城突然看著林節說道,“我是從鎮北軍逃出來的,那天晚上月亮照耀在地上,我們與北燕打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有聽到鳴金收兵聲,處於最前線的我們幾乎已經瘋了,更本沒了任何力氣殺敵,我親眼目睹我的戰友在我的身旁一個個的倒下,帶著血,帶著遺憾,也帶著解脫,可是我不想就這麽死去…”
“於是你就選擇了裝死?”林節喝道。
“是的,那場戰爭裝死很難,因為裝死就選擇倒在死人堆中不能反抗,也不能做任何動作,馬蹄,鮮血,頭顱出現在你的眼前你都不能動彈,不能睜眼。一旦被發現雙方的刀子都會砍到你的身上。只能熬,卻不知道要熬多久。等你聽不到任何打鬥聲,呼喊聲,呼吸聲的時候,你都不敢睜開眼看,因為一睜開眼如同走進了地獄,滿眼只有屍體和鮮血,再無其他。”白城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已經回到了戰場之上。林節身上也起了雞皮疙瘩,他也曾經歷過,所以他明白白城此刻心中的恐懼,裝不出來的,那種油然而生的恐懼。
“所以你跑了回來?”
“是的,我不敢回家,我的死訊估計已經傳達了回去,我一旦回去恐怕不但自己活不了,我的家人也會被我連累。所以我一直南下,跑到了合郡清平府,可是我跑不動了,我身上沒有銀兩,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饑渴難耐,我想去偷去搶,可是我沒有。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這裡還有個遠房親戚,就跑去投奔他了。”
“可是如今他們全死了。”林節說道。
白城看著林節,面無表情,仿佛王家莊的慘案跟面前的人毫無關系。“是的,如今他們全死了。”
“那你呢?”林節問道。
“我?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如今生死都做不了主,我還能有什麽選擇?”
“你想死?”
“我不想死,不然也不會流浪到這裡。”白城痛苦的說道。
“我可以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白城抬頭不解的看著林節,“為什麽?”
林節沒有說話,鑽出了車後,“我只是不想孤獨的死去”可惜這句話只有自己能夠聽見。
其實白城已經可以掙脫繩索逃離了,可是他注意到路線正是去往臥牛山,這也是白城此次的目標,所以他留了下來,他知道臥牛山難攻,攻打了幾次都損失慘重,然後就不了了之。直到白城帶營,清平衙門才有勇氣進行這一次的圍剿。他心中也十分憤怒,王家莊的慘案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可是他卻毫無能力的去改變結局,只能依靠這次圍剿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愧疚,可是把這群山匪殺完王家莊的人就會復活嗎?可是白城並不在乎這些,
他在乎的只是自己內心的愧疚。他見過太多的死人了,其實白城與林節是一類人吧,對於生命的逝去顯得無比冷漠無情。 可是當白城跟隨著林節找到了老四小溫侯的時候,他無比震驚,是他?為什麽會是他呢?他怎麽在這裡,還當了一個頭領?
老四小溫侯不是別人,正是張健,不是與那個曾經跟著白城的旅帥張健同名,而是同一個人。當林節推開門的時候,張健也同時看到了白城,眼神一度震驚,但也很快的掩飾起來,對著老六林節問道,“老六,跑到老子這裡來幹嘛?”
“別對著老子發脾氣,老大讓我把這個人交給你,順便晚上的去聚義堂有事要說!”
“把這個人交給老子?殺了?”
“要給你殺?要殺的話還輪得到你?老子早就殺了,老大說讓他跟著你。老三我跟你說,這個人不簡單的,用好了咱們打清平衙門更加容易。”
“嗯?要下山攻打清平衙門了?”張健問道。
“對啊,今晚在聚義堂就是討論這件事。”
“好!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張健再次問道。
“阿~沒有了”林節左看看右瞧瞧,摸著頭笑道。然後順手摸走了張健一壺酒。屋內只剩下了白城與張健兩人,可是他們並沒有相擁而泣,也沒有做什麽交流,張健依然自顧自的臨摹著王羲之的字跡,而白城傻坐在板凳上看著臨摹好的字跡發呆。
將近一年不見了,張健還是那個張健嗎?白城看著張健,突然覺得這個人模糊起來了,雖然他最早就跟著自己了,可是他入伍前的過去呢,是個什麽樣的人呢?白城發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這個人。自從倒雲關大敗後,幾人各奔東西,自己還曾幻想著他們重新投入了部隊,白城還以為能夠在碰到林招兮,余年,張健,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沒想到的是如今在此地見到了張健,那余年呢,林招兮呢?
“你的字跡還是這麽好。”白城突然開口道。
“閉嘴,我沒讓你說話就別張嘴!”張健抬起頭冷漠的看著白城。白城內心一寒,這本是他探出張健如今變成了另一個人沒有,但很顯然,此時的張健已經不再是一年前的他了,白城心中想不通,一年能讓人做出如此的改變,是真的在失去軍隊的束縛後,一旦掙脫開,欲望會如此迅速的改變一個人嗎?
白城也不再說話,也不再看著張健,只是呆呆的看著屋粱。
時間飛逝,太陽也一點點西垂,天空泛起了鵝黃。張健也停下了筆,下意識的伸出左手拿酒壺喝上一口,半天沒有找到,突然意識到老六已經給順走了,不覺的發笑。白城也被這笑聲驚得回過了神來。張健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等下你去飯堂吃晚飯,然後去後堂那邊有個大屋,寫的雅軒閣,以後你就在那裡睡覺。聽明白了嗎?”
“我說…”白城打著馬哈哈的說道。
“我說聽明白了嗎?”張健明顯動了怒氣。
“明白了”白城苦澀的回答道。
張健出了門,看了看天,然後回屋添了一件衣服,向著聚義堂走去。當然在走之前也把白城趕了出去。
白城看著張健的背影咂了咂嘴,他很想問上一句,他奶奶的飯堂往哪走阿?可惜沒能問出來就被打斷了回去。
白城轉了幾圈,沒有找到,沒轍了,找了幾人人詢問,可是那些人都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還有不少人懷疑著他是官府的人潛入了進來。但是官府的人潛入進來怎麽這麽容易就暴露了阿,還第一件事是打聽飯堂在那?這麽秀逗了?
白城整的賊無語,但還是有人給白城指路,先順著這條道直走,然後在一顆歪脖子樹那裡右轉,接著走,然後左轉…然後左轉就到了。停得白城一臉黑,心中想罵人,這他馬誰想的把飯堂搞得這麽繞。
等到白城到了飯堂的時候,人已經稀稀拉拉了沒剩下多少人了,當然也只有剩飯剩菜了。唉~白城歎息。講究著吃了,總比之前的野草漿果味道可以吧。
飯有點稀,碗裡米粒甚至可以數出來有多少,菜也冷了,都是些野菜,看不到一點肉沫,但還好有點油氣,就著稀飯白城還是吃得很過癮,無論吃什麽他都會吃的很過癮,仿佛是斷頭飯一般。
等到白城吃完出來的時刻,白城一拍大腿,媽的又忘了雅軒閣在哪了?於是白城突然拉著旁邊一個人問道,“兄弟,雅軒閣那走阿?”
“雅軒閣?”那個人一臉懵逼,看著白城突然警覺道,“你是新人?跟著哪位老大的?”
“嗯,今天剛來的,現在跟著張健,哦不,好像是張四爺。”
那個人心中釋懷,警覺性也放下了許多,“雅軒閣我不知道,不過四爺最近給一間房屋掛了一個牌子,應該就是雅軒閣吧!反正我也沒啥事,就帶你走吧!”
這下輪到白城警覺了,之前問個飯堂路線得到的幾乎全是白眼,這次一出來這個人怎麽這麽熱情?但白城沒有辦法,將信將疑的跟著那人身後。但白城直到看到了一間房,門口確實掛著雅軒閣的牌子,他笑著對著那人說道謝了。那人也沒有在意,轉身走近了隔壁一間房間。白城轉身一看,那人進入的房間卻是什麽也沒有牌子也沒有掛,裡面明顯是幾十個人混合間。難道這雅軒閣是間單間?難道是張健專門為我準備的?這小子還是沒有變阿,老子還以為他不認老子了。白城心情也是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