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方,足足十頭野豬止生生停在了壕溝之前,它們愣了一下之後,很快意識到這是人類布下的陷阱,一雙雙血紅的眼睛越過菜園,向著小廟這邊看過來。
在冬日的寒風中,這甚至比一群餓狼更讓人感到恐懼。
小廟前,三名大漢連牙齒都開始打顫,手中的鋼叉都沒法握緊。
“快出來,輪到你上場了!”呂功朝著泥塑大叫道。
土地心不甘情不願地閃身出來,皺著眉頭。“幹嘛?”
“不想你這破廟被掀的話,趕緊把它們趕下去。”呂功著急大喊,看到他還不解地站在神台上,他忍不住咆哮起來。“神威……快用神威。”
小廟門口的大漢意識到了情況危急,顫抖著想要吹口哨讓遠處的村民趕來,可是這關鍵時候,卻是怎麽都吹不出來,急得他那張臉都黑了。
好在土地神總算是意識過來,腳下一點衝了出去,只見他身在空中,雙手不斷舞動,扭扭捏捏地像是個剛學會跳舞的小老頭,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的動作,地面突然傳來一個巨大的響聲,如同地龍斷裂。
“轟……”地面劇烈顫抖了一下。
原本已經將目光的鎖定在村民身上的野豬突然間像是瘋了一樣,毫無目的地朝著前方衝去。
哨聲終於如願響起。
幾十名大漢咆哮著衝過來,一陣血肉翻飛……
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一場惡戰也整整持續了半個多時辰,當最後一頭野豬從壕溝內被拖出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除了幾名村民身上掛了彩,其他的都沒有什麽損傷。
十八頭野豬,黑壓壓地排列在小廟門口,幾乎將空白處全部佔滿了。
幾十名村民渾身是血,可是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感激。
“感謝土地爺……”
他們跪倒在地,虔誠地表示自己的感激。
土地神坐在神台上,沉默著。他目光落在角落裡的功德箱上,眼底深處,盡是神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村裡鑼鼓喧天,婦人帶著香火前來,男人們將野豬綁在木杆上,抬了回去。
呂功發現自己的功德已經達到五十點了,不過對此他並沒有太過在意。看著村民慶祝的畫面,他感覺自己參與了其中,心中豪情激蕩。
“恭喜小老弟,你們果然成功了。”青蘭山山神老朽的身軀出現在小廟前。
小廟前已經沒有了饅頭,顯然村民們連這種貢品都供不起了。
看著山神臉上的倦意,呂功心中不免有些歉意。這十幾頭野豬肯定是他費盡了力氣才趕來的,按照他如今的狀態,做到這一切已經不容易。
小黃人一直擔心後面野豬精報復,可是首當其衝的山神,卻是胸中朗朗,毫無畏懼。
“這還多虧了老哥。”土地神享受著香火,說著場面話,臉上越發容光煥發。
“山神前輩。”呂功恭敬道。
“小友怎麽稱呼?”山神並沒有找土地閑聊,而是一屁股坐在呂功旁邊的石頭上。
“呂功,功德的功。”
山神點點頭,看著近處的香火。“那片野菜應該也是你的主意吧?”
呂功很好奇他為什麽突然來到這裡,問起這個,不過還是如實回答。
山神看著他,點點頭,那雙眼睛裡滿是讚賞。“能急村民之所急,用自己的智慧解決問題,極為難得。小坎村真正要感謝的神明是你啊。”
“山神前輩謬讚了。
”呂功認真道:“無論如何,小坎村真正要感謝的都是二位。若是沒有土地爺的回春術和入夢術,這片野菜園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可能。若是沒有二位合力,今天也不可能有如此收獲。我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真正做事的人,還是二位。” “哈哈哈,難得,難得。”山神笑得極為開心。盡管他心裡知道,若沒有呂功,也不會有這些事,但是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可以聊得來的神明了。
他不知道呂功算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明,甚至連精怪都未必算得上,可是這又如何呢?
人間有忘年之交,神道又何嘗不能有惺惺相惜者?
香火讓山神的精神恢復了不少,他調整了狀態,很快就又準備轉身離開。
對他來說,山外的世界太複雜了,盡管他喜歡呂功,喜歡這個充滿香火的地方,可是他很清楚,他留在這裡,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我就是放心不下,刻意來看一眼,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這些野豬稍作處理,應該夠他們熬到開春了。”老人拍拍屁股, 手上的木仗搖搖晃晃。
呂功下意識地開口道:“山神前輩,聽說你的山神廟被毀了,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山神回頭,看了呂功一眼,搖頭笑道:“將死之軀,何足掛齒。只可惜了這座青蘭山,一旦落入居心不良的神明手中,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咯。”
呂功心中微動,大聲道:“山神前輩,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千萬別忘了,青蘭山不能沒有你啊。”
山神背過的身軀突然微微一顫,只是他沒有回頭,緩緩地走入樹林之中。
“你最好還是別跟他牽扯太深。”土地爺將為數不多的供奉錢收起來,對呂功警告道。
“我覺得我們應該幫幫他。”呂功直接說出心裡話。
土地爺嗤笑道:“好啦。別做成了兩件事,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你覺得你能做什麽?就算是我們想辦法幫他修好了山神廟又如何?那野豬精只要一日還在山中,山神廟隨時都可能被毀掉。而且,就算是沒有野豬精,城隍爺也不允許他活太久了。你看到他臉上的斑沒有?他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了。”
呂功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像是有個異物卡在了喉嚨間。
為何真正心懷天地的神明備受欺凌,而那些無視法則的惡神卻能如此高高在上,決定他人的生死?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合理嗎?”呂功望著他,澀聲道。
小黃人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合理?狗屁都不是!好好活著吧。別想太多了。沒人告訴你,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