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二個月，天氣冷起來了。周一到周四，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雨。周五下午，雖然雨停了，但是校門口的破柏油路面上，泥水能淹沒腳面，有的地方稀有的地方稠，就剩學校門口的坡道和兩邊牆腳的台階是乾淨的。

　　現在地裡沒活兒了，天也黑得早，大部分家長有時間接送孩子。今天，他們把摩托車自行車胡亂地立在不遠處的路邊，害怕濕了布鞋，都擠在學校牆外一米多寬台階上，前面的已經堵住學校門，後面還不斷的有人加入。他們都手裡拎著吃食，伸長了脖子，往學校門口擠，不停地向身邊人打問放學沒有。

　　此時牆裡面，著急回家的學生也像揉在一起的麻繩一樣，亂糟糟擠在學校門口，後面推著自行車的學生別開人群往外擠。

　　終於，小門開了，終於出來了幾個娃娃，看到了自家娃娃的家長，就土匪一樣喊著名字往前擠，完全不顧旁人的罵聲。他們擠到學校門口，接過自家娃娃遞過來的書包，把手裡的肉夾饃塞到娃娃手裡，馬上就目無旁人噓寒問暖，拿到吃食的娃娃，站在原地立即開始吃。才出來七八個學生，學校門口就被擠滿了。接到孩子的，想重新從台階上擠過去，可是那些還在等娃娃的那群人，肯定是不肯讓路的。

　　“門口讓個道，趕緊。”門衛大爺推搡著，給後面出校門的娃娃擠開一條道路。

　　後面好不容易擠出來幾個學生，不管不顧，站在原地伸長了脖子在人群裡找自己的爹媽，又幾個大人擠過來，接過書包，遞上吃食，捧著腦袋看自家娃娃的胖瘦。

　　“怎可堵住了麽?趕緊讓開。”學校門口堵的更瓷實了。大爺不管大人娃娃，就往在推，好幾個大人腳上沾了泥，也不計較什麽，娃娃的鞋上沾了泥，他們就破口大罵。沒接到孩子的一邊往學校門口擠，一邊罵，學校門口亂成一鍋粥。

　　忽然一個娃娃沒站住，滑倒了，大人趕緊把娃娃拉起來，氣急敗壞，把旁邊的人就往泥水裡面推，被推的又拉著娃娃一起踩到泥裡，一股火上來，一拳砸到旁邊的背上。這一下像導火索一樣，學校門口的大人吵得越來越凶，互相推搡。

　　“老馬，怎哩嘛，怎哩嘛?”校長聽到聲音從辦公室出來。

　　“校長，學校門口堵住了。”

　　“把大門開開。”

　　“往後走往後走。”門衛吊著黑臉，管不了門口的大人，裡面的娃娃卻很聽話。馬上讓出來一塊地方，剛把大門門閂拉開，不用等他推門，門外的家長就從外面把門推開了，呼啦啦擠進來一大群，門裡的娃娃大喊爸媽，闖進來的大人喊著名字，在幾百個小腦袋裡面找自己家娃娃。

　　校長被眼前的陣仗嚇一跳，趕緊挑開門簾進去了。

　　“趕緊走，趕緊走！”門衛喊得脖子上的血管都快爆了，外面還是不斷有人湧進來。

　　沒人接的學生推著自行車，在人堆裡別開一條縫，後一個自行車前輪挨著前一個自行車的後輪，在人群裡擠出了校門口。

　　接到娃娃的大人，出了學校門還是擠在一起，不想趟水，兩邊的台階上又過不去。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了，抱著娃娃趟著泥水走了。有了一個打樣，後面更多的人也跟著學，漸漸地，學校門口寬松了許多。

　　此刻，楊楠珂正擠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切。剛才他還和李婷王北嶺在一塊，忽然聽到李婷的爸爸在學校門口喊她，李婷把自行車放回車棚，跟她爸爸回去了，王北嶺知道他爸爸要來接他，等大門開了也擠出去。

　　天色已經有點暗了，楊楠珂著急走，聽說最近又有幾個混混在街上搶錢，搶不到錢，就把書都搶了賣錢。沒一會兒，門口終於通順了很多，他跟著自行車大隊出了學校門，踩著泥水穿過抱娃娃的人群。等到一塊寬松地，左腳猛踩兩下沒有腳踏板的光杆，自行車瞬間提速穩住，右腳從前面大梁上掏過去，兩隻腳踩著已經缺了踏板的破二八大梁，匯入自行車河流。

　　路過十字路口，楊楠珂看到李養民和小芬坐在東南角的刀削面館，每人面前一大碗刀削面。他多希望此刻，他也能坐在那裡，熱乎乎的吃一碗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