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養民媽終於把楊楠珂穿了一個月的秋衣剪了,把背心剪開一個肩帶,像穿裙子一樣,小心地給他套上去,然後重新縫好肩帶,外面套了之前那件破棉衣,換了乾淨的褲子,褲子是楊楠珂爸爸留下的。李立榮拿著五千塊錢在門口等著,養生在旁邊護著他爹,在他們上車以後才交給李立新。
九點多,他們到了翊北縣中醫醫院。李立新領著楊楠珂進了住院部,接過醫生開的單子,又拉著楊楠珂準備下樓辦住院手續。
“住院費先交兩千元,手術費兩千元。”收費的護士接過他手裡的單子,看了看說。
李立新把腦袋伸進收費口,和裡面的醫生商量了半天,還是交了四千塊錢。領了臉盆毛巾等生活用品,楊楠珂終於住進了醫院。
醫生開了單子,兩個人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又拍了一次x光片。
“多長時間了,你才來,骨頭都長一塊了,手術不好做了。”醫生對著外面的太陽看著x光片。
“有四十天了,那不做手術行不?”
“這是人說的話嗎?是不是你娃嘛,不做手術胳膊就廢了,一輩子都乾不了什麽了。”
“那聽你的,得住多長時間。”
“最少二十天。”
“屋裡忙,少住幾天行不?”
“到時候看,我盡快安排做手術。”
他們住在住院樓的三樓,上樓梯右手邊,是一個綜合手術室,那道門基本上都是關閉的,很少看到有人進進出出。樓梯的對面,是醫護辦公室,裡面的護士進進出出,總是很忙碌。左手邊就是住院區,兩排一共十二個病房,本來每個病房只有三個病床,但是農忙季節受傷的人太多,每間病房又多加了一張病床,顯得很擁擠。楊楠珂就住在加的病床上,病房裡面已經住了三個病人,一號和二號病床是兩個腿骨折的病人,床頭架子上橫七豎八的綁著很多繃帶。三號床病人胳膊骨折,很少看到在醫院呆著。
一進去,李立新就熱情地和病房的人打招呼,不一會兒,就互相熟絡起來,楊楠珂床頭櫃就堆滿了其他病人家屬送的水果。一號床的病人是個鄉裡的中學老師,已經來了十天了,五十歲了,但是沒有一點白頭髮,剪了精煉的分頭,每天都梳得整整齊齊,跟誰說話都滿臉微笑。陪護的是他的老伴,他們倆剛進病房他老伴就一邊詢問情況,一邊幫忙收拾床鋪,李老漢讓楊楠珂喊她王奶奶。
二號床是城裡人,姓龍,四十多歲,在車站旁邊開了賣摩托車的店,所以他喜歡別人叫他龍摩托。他跟別人賽摩托車摔傷了大腿,已經住院七八天了。他的妻子每天早上帶著早飯過來陪他,給他喂了午飯,就回店裡照看生意。他要麽看書,要麽和大家說笑,聲音很大,經常被護士訓斥。
三號床的年輕人已經來二十多天了,醫生讓他出院他還不願意。每天早上打針的時候,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喊疼,爸媽捧著水果零食哄他。打完針就精神了,爸媽陪他去網吧玩一整天,他爸媽坐在網吧補覺,晚上他才回病房睡覺。
第二天,本來計劃中午做手術的,忽然來了一個被車撞了的小孩,手術拖到了晚上。
八點鍾,護士把他領進手術室,裡面燈光像白天一樣亮,擺設很少, 一張手術床,一台無影燈,一個放滿了手術器具的推車,兩個放滿了紗布和白色搪瓷罐的玻璃櫃。
楊楠珂脫了棉衣,躺在手術台上,看著純白的屋頂,他感覺很害怕,趕緊閉上了眼睛。 忽然有好幾個人進了手術室,一個醫生剪開他的袖子,馬上說:“小雅,你先給洗一下胳膊,都髒成這樣了。”
楊楠珂已經有很久沒洗澡了,全身都已經髒得看不到原來的膚色了,後背還長了水泡,又癢又疼。護士用了很多酒精棉球,擦洗了好幾分鍾,才把他受傷的胳膊擦洗乾淨。擦洗完了,他感覺有一個醫生在脖子下面使勁按,他開始感覺胳膊有點麻,幾分鍾後,整條胳膊都失去了知覺。
無影燈的光特別刺眼,護士把一塊白布蒙在他的臉上,忽然一個針頭刺到他的脖子下面,漸漸地,他整個人失去了意識,整個人都浮在空氣裡,漸漸地,他入了夢。
在楊楠珂睡著的時間,醫生砸斷了長在一起的骨頭,在骨頭上打了幾個孔,用兩條鋼板把骨頭固定好了。
“起來了,手術做完了。”
他聽到有人喊他,把他扶起來,給他披上衣服,穿上布鞋,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像在做夢一樣。楊楠珂的腳挨著地的時候,他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用不了力氣,護士扶著他走出手術室。
“今晚還有六瓶藥要打,你先不要睡。”
“嗯,曉得了。”李立新把他給他脫了外套,扶到被窩,掖好被子。
這一夜,楊楠珂睡得很香,李立新蹲在牆角,盯著藥瓶,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