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咱回了。”

　　“嗯，藥打完了?”楊楠珂扶著牆角，腿麻了，忽然腦袋也空了，一使勁竟然沒起來，又靠在牆上。長期營養不良又感覺很餓，出現了低血糖症狀，當然，他是不懂什麽低血糖。緩了一分多鍾，他感覺差不多了，又掙扎起來。

　　“趕緊來麽，發啥瓷呢。”

　　“奶，我餓了。”楊楠珂心存著一點僥幸，或許會給他買個肉夾饃吧。

　　“那你趕緊的，等會兒拉著你爺在後面慢慢走，我騎車子回去先給咱做飯去。”

　　“哦，能行。”楊楠珂很失望，但又不能說什麽。到底是年輕人，腿麻很快就好了，但是肚子卻一直在叫。是啊，早上九點多吃了早飯，到現在已經下午四點了，又是個半大小子，怎麽會不餓呢。

　　“奶，你把長凳子抽了。”楊楠珂把車繩挎在身上。

　　“讓一下，看車。”站在門口的幾個人讓了讓，下門口陡坡。

　　養民媽在後面抻著，楊楠珂把車把手舉到肩膀位置，為的是讓車裡的人能躺平舒服點。

　　“你慢慢走，我先回去做飯。”

　　“你先走麽。”

　　自行車就停在診所門口，養民媽拎起來掉個頭，右腳踢開撐子，跨上自行車走了。

　　拐到往北的大路上，路邊響起了幾聲炮仗。一群穿著鮮豔的男孩女孩跑來跑去，在巷子後面的場地裡玩耍，無憂無慮，讓楊楠珂很羨慕。是啊，他也本該過的就是那種生活，但是他已經忘了自己快樂是什麽了。

　　“看，扔他，看誰扔得準，哈哈。”四個小男孩圍了過來，有一個比楊楠珂還高的男孩從路邊撿了土塊，瞄準了朝他身上扔過來。砸在他的腿上，引得一片壞笑，又有幾個在撿土塊準備扔。

　　“哈哈，咱給他扔個炮。”

　　“好，往他身上扔。”

　　“避遠，別胡鬧！”李立新掙扎起來喊了聲，替楊楠珂解了圍。

　　那些小孩還是把手裡的土塊扔過來，砸在楊楠珂的肩上腰上，滿意地笑了。

　　“洋洋，我給你媽說你欺負人哩。”路邊的場裡，一個女孩朝這邊喊。

　　“說去嘛，我媽昨天都去市裡了，哈哈。”那個第一個扔土塊的小孩朝這邊看了一眼，領其他三個小孩跑開了。

　　“柯柯，給爺把碗裡的土換一個。”

　　“啊，等哈出了村子尋點乾土。”楊楠珂拍了拍身上的土，弓腰低頭，一瞬間，眼眶燙紅了，一串眼淚滴在腳下。四年時間，他從一個所有人寵著的小孩，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一條兩車道寬的土路橫在眼前，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了。

　　“哎，楊楠珂，你去哪了?”眼前一輛摩托車在眼前減了速度，王北嶺坐在摩托車上，夾在父母中間。

　　“我去杜村了，你呢?”

　　“到鄉裡吃…”楊楠珂沒有聽到後面的話，因為摩托車已經遠了，是去吃肉夾饃炒涼粉了，又或許是吃席了，他在猜。他小心地躲避了十字路口的大坑，穿過十字路口。

　　“爺，我給你把土換一哈。”其實，楊楠珂是想緩一下，他本來就餓得沒有勁兒，這段路，他費勁了全身的力氣，虛汗把秋衣全浸濕了，貼在背上，又濕又癢。

　　楊楠珂把陶碗裡的泥倒在路邊，用乾沙土在碗裡搓洗了幾下，又給裡面裝了乾淨的沙土。

　　“爺，我緩一下，沒勁了。”

　　“那你歇一下。”

　　楊楠珂坐在路邊看著十字路口來來往往的摩托車自行車，

帶著一陣一陣的塵土奔向遠方，每一輛車上都載著幸福的一家人。　　年後幾天，天色變得特別快，四點的時候還有太陽，現在很快陰冷下來，又因為幾絲風吹過，楊楠珂感覺背上的汗水冰冷，手腳也開始有點僵了。

　　“爺，咱回。”

　　“你不多緩一會麽。”

　　“不了， 咱趕緊回去，餓了。”

　　接下來的路走得更艱難，一路都是坡。出了汗又遭了冷風，他感覺腦袋有點昏沉，兩條腿有點軟，但是感覺不怎麽餓了。終於在身上只剩下一點力氣的時候，到村頭了，他加快了腳步。

　　“舅，推一哈車車，我拉不上去。”到了門口，楊楠珂看到站在門口的李養民，想讓他幫忙推一下。

　　“養民，養民！”小芬媽在屋裡喊。

　　“哦，怎了嗎?”李養民轉身進了屋。

　　沒有得到幫助，楊楠珂使出渾身力氣，把車往台階上拉。但是拉倒一半，他的力氣盡了，為了不讓車溜下去，他趕緊跪在台階上。小車還是往下溜，他的膝蓋在搓板一樣的坡道上磨，車往後退了有半米多才穩住了。

　　“養民，你死哪去了，你爹在門口進不去，”李立榮往門裡吼，“珂珂，起來，爺給你推哈。”

　　楊楠珂站起來，扶著車把手，沒用什麽力氣，就把車拉進去了。

　　“怎才回來麽。”養民媽從灶房出來，趕緊和李立榮一起把李立新從車上弄下來，楊楠珂把陶碗拿到炕頭。

　　“你先歇一下，飯還沒好。”

　　楊楠珂回到倉庫，他感覺沒那麽餓了，但是感覺很冷，頭也很暈。他拉開被子，連衣服都沒脫，在李立榮訓斥李養民的罵聲中睡著了。

　　這一覺醒來，外面跟安靜了，透過牆上的兩個洞，月色看起來很亮。他感覺頭沒有那麽暈，只是更餓了。

　　摸出來那個火腿腸吃了，咽了幾口唾沫，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