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妹躺在自己的床上,從醒來以後。她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些悲憤之外,慢慢的卻有些羞澀和期待。
從懂事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命硬”,除了大伯和大哥方大才之外,村裡的人很少願意和她接觸。村民們是很樸實,但正因為這種樸實,也會在心裡有根深蒂固的一些思維模式,認定了的事很難更改。
她其實沒有那麽快樂,甚至不知道那種單純的快樂應該怎麽來。在家裡,她習慣了叫伯父為“父親”,後來知道自己身世之後也沒有改口,只是叫的時候少了,更多的時候是走到伯父身邊說話。
雖然伯父家裡也沒人要她改口,也因此,在她心裡除了伯父家之外的一切都不是那麽讓她喜愛。說不上村裡人對她排擠,畢竟樸實的情感中對她更多的是一種憐憫,可她能感受到村裡人對她的有意疏遠,這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憋屈和委屈始終貫穿著她的生活。
和大哥方大才一起出去打獵,那種身在自然中不糾結日常的時候是她最輕松的時候,女人不需要承擔打獵的辛苦,還有大哥的照顧,更多的時候她只是一隻自由的小鳥。
少女的天性在這種時候最容易釋放,在大哥的四周沒有顧忌哪棵樹會嫌棄她、哪棵小草會躲著她,也是因為這樣,才不小心從坡上滑落。
從大伯娘口中隱約知道有一個當兵的對她耍了流氓的行為,摸著自己的胸口她似乎在感受那種“流氓”的感覺。
可她並沒有感到自己被侵犯的惱怒和該有的羞澀,而是發覺她是被需要的,除了大伯一家人之外,還有另外的人也需要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盡管她根本沒有一點的關於那段她昏迷之後的記憶,但她仿佛就是能從中感受到另一種的溫暖。
以往的夜風,在這十幾年裡都是冷的,夜裡總要把被子壓緊,甚至太冷的時候還要有火塘取暖。
可今夜的風,分明是不一樣的,方大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熱好熱,就如同受涼發燒了一樣,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從身體的深處發散出來的熱!燒得人整個要融化一般,就連掀開被子都不能消除的熱。
大伯和大哥似乎一夜都沒有回來。清晨降露時分,方大妹一夜未眠身體卻亢奮沒有一點疲倦。
她很想去問大伯娘這是為什麽,卻在這個時候感覺到羞澀難以開口。
穿上衣服,她走出自己的房間,坐在小樓的門口,夜風涼涼的貼在身上,似乎才消退了一些發熱的感覺。
望著祠堂一夜未熄的亮光,就那麽靜靜的看著、看著......也只能這樣看著。她知道祠堂裡肯定在商量昨天發生的事,卻把她這個當事人當作不存在一樣,她很無奈,無法參與其中,甚至無法反對或讚成裡面的所有決定。
直到天邊露白,已經開始有村民家的炊煙升起,她才看見大伯從遠處走來。
步伐沒有往日那麽矯健,似乎還有一些蹣跚,一步一步都好像走在她的心裡,一下一下的敲著她的心跟隨著跳動。
這一次,她沒有像日常一般的等著大伯走近,而是在大伯靠近小樓前就叫了出聲:“父親,您回來了!”站起身,像個等待宣判的人一般,低著腦袋卻仰著眼睛看著大伯一步一步的走上小樓的樓梯,直到來到她的面前。
“怎麽起這麽早?睡不著了?”大伯一如既往的關心的語氣,或許是因為一晚上說話太多或者因為別的,聲音比平日裡更加的低沉。
“嗯”方大妹低低的用只有方振海才能聽見的鼻音回答著。
“進屋吧,外面涼。”方振海抬腳走進去。
方大妹依然低著頭尾隨而進,卻快走幾步,趕在方振海之前,把客廳的椅子用袖子掃了掃,再用袖口抹了幾下,站在了旁邊。
方振海坐下,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方大妹的樣子,心裡有那麽一種痛。
雖然不是親生的女兒,卻從滿月就一直抱著、看著、扶著長大的姑娘,他怎麽會不心疼。但他是科納村的村長,是這個家族最重要的主心骨,他的每一個決定都不只是對他和他這個小家。
他也很無奈,現在的主動權或者事情發展的選擇權已經不再他手上,甚至於不在科納村的手上。太久的安寧的生活和對環境的熟悉,讓族人們沒有先祖們那麽敏感和舍得。
他可以理解,畢竟在昨天之前,他都還以為自己就會老死在這塊土地。
“大妹啊,你......”方振海本來是打算問問方大妹有什麽想法,可以開口才發覺這基本就是廢話。孩子就算有自己的想法,有用嗎!?又何必讓孩子有了希望卻落得失望!
想要安慰一下孩子,可這個話他說不出口,畢竟就算是親生女兒,他也很難開口。
“父親,我都聽您的。”正在方振海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時候, 方大妹卻對著方振海說道。
這一句話,差點讓方振海內心崩潰,老淚都差點掉下來了。方大妹也許想得很簡單,可他不能啊!
他的不能還不只是因為他是村長、還不只是因為一夜的商談、還不只是因為他的無力,更多的是他只能等待,等待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的結果,而這個結果無論是什麽,他都必須要接受。
而方大妹更沒有任何一點的力量可以拒絕,只能順著。
“乖孩子,我有點累。你先回屋吧,我等你大哥收拾完祠堂回來有點事和他說。”
看著方大妹回自己的屋子,方振海再也提不起任何一點的力氣,他覺得自己一夜之間竟然蒼老了一般,仿佛暮氣在纏繞,在抽離自己的精氣。
昨夜的商討,族老和各家的主事人大多不認為這個事情要上升到效仿先祖搬遷的程度。如果因為方大妹的清白一定要讓軍方給個說法,對方不一定能接受。至於方大妹會怎麽想,又會對未來的生活有什麽影響,都不能與整個村子對等看待。
而且方大妹的“命格”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與其因為她的命格讓一村的人跟著受罪,還不如等等看軍隊那邊會怎麽處理這件事,畢竟最開始錯的一方不是科納村。
綁了軍人回來這件事從周大隊長來村裡的過程看,軍隊並沒有打算追究這事,那麽村裡就不會有什麽事是不能承受的,頂多就是方大妹被對方摸了幾把,不掉塊皮、不少塊肉,忍忍就過去了,這孩子命硬還苦命也是注定的,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