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不久之前。
敖格爾站在港口之上,看著那在大火當中被焚燒的船隻,默然無語。
趁著那劍丘帝國的間諜男人和萊因哈特交手的時候,敖格爾就跑了。
焚燒船只是他在行動時下的命令,下這個命令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不放跑任何一個獸人。
就像是他曾經執行過的那些為了捕獵奴隸而主持的搜捕行動一樣,為了那些被捕奴隸的家人不會逃脫,斬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識,他們會割下那些淪為奴隸的人家人的腦袋,擺在那些奴隸的面前,算是馴化他們的第一課。
但是現在,這個命令卻困住了他自己。
敖格爾不知為何有點想笑,但咧開的嘴看上去無論如何都像是在哭,他拚命的組織著自己臉上的肌肉,阻止著他們的崩潰,這樣的嘗試成功了——他的表情僵硬的像是一個石頭,但卻至少的確體現出了一絲尊嚴。
說來也好笑,敖格爾在遇到萊因哈特之前也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他在砂岩商會當中只不過是受了東家的信任,擔任著一個車隊的小頭目而已,一個略有些聰明的小頭目,在城市聯邦當中要有多少有多少,哪天死在陰溝裡可能都沒人會在意。
盡管算不上底層,但卻也遠遠算不上什麽掌權者。
但是後來,借助著萊因哈特的力量,敖格爾一路高升,最終走到了所謂王國宰相的位置——他的地位比之前高的多,因此才會有意的保持著所謂尊嚴的表情。
他的一切可以說都是萊因哈特給的,可他還是背叛的萊因哈特。
但對此,敖格爾並沒有什麽後悔的地方。
“時運不濟罷了。”
敖格爾如此感歎道。
他並沒有失敗的理由,可還是失敗了,除了將這樣的失敗歸罪於命運之外,敖格爾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不過,就算是假裝淡定,但敖格爾的牙齒依舊戰戰,恐懼,憤怒與悔恨在他的心頭徘徊不去。
“不想死啊。”敖格爾最終還是沒有承受住壓力,跪倒在地上:“不想死啊,他媽的我想活下去啊!該死的畜牲,奴隸,明明他媽的只要被炸死就好了……”
在人生的盡頭,無人的港口碼頭上,敖格爾歇斯底裡的哭嚎著,腳下一灘水漬,顯然是被嚇尿了褲子。
但是,就在這醜態畢露的時候,敖格爾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想活下去嗎?”
這個聲音淡漠,冷酷,還帶著一絲的戲謔。
敖格爾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個男人。
那人的頭髮像是檀木一樣黑,而皮膚像是死人那樣白,他並沒有看向跪在地上痛苦流涕的敖格爾,而是看向了那個燃燒當中的城市,索多瑪。
他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身排扣毛絨風衣,帶著禮帽,手上也帶著一雙皮質的手套,除了臉之外,渾身上下並沒有任何裸露在外的地方,就像是有某種皮膚病一樣。
這樣的打扮敖格爾這個一生都在城市聯邦附近摸爬滾打的人並沒有見過,但是卻依舊能看出男人身上的貴氣——或者說,男人身上那種非人類一樣的氣質實在是過於露骨,以至於所有人都可以立刻感知到。
“索多瑪,索多瑪,你的城中但凡有十個義人,又怎麽會遭到這樣的慘劇呢?”
男人拄著短棍,輕聲的感歎道。
“我將財富送給了你們,你們卻隻用這份財富誕生出了罪惡——人性是罪孽的父親,而財富就是罪孽的母親,
這話果然不差。” 那人這個時候,才將自己的眼神放到了敖格爾的身上。
“你,你是誰……”
“噓。”男人抬起了自己的短棍,精準無比的插到了敖格爾的嘴巴裡,他輕輕的一攪,敖格爾的牙齒和舌頭便被攪碎,口腔裡面全是舌頭與碎裂牙齒的殘渣。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陰鬱的男人病懨懨的說道。
“點頭,就是想活下去,搖頭,就是不想。”
盡管自己的嘴巴裡面還含著男人的短棍,那堅硬又沉重的棍頭攪碎了敖格爾的牙齒與舌頭,但敖格爾還是拚命的點頭。
活下去。
想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可以付出一切。
面對敖格爾的表態,男人只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他抽出了自己的短棍,然後敖格爾就發現自己嘴巴裡面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但多了別的東西。
“誠實是個美好的品格。”
男人說道,這個時候敖格爾才意識到男人的眼睛裡沒有眼白,只是一片純黑,就像是一片深淵,或者是世界燃盡後的灰燼。
“正義者鼓勵這種行為,中立者欣賞這種行為,而我厭棄這種行為。 ”
“你知道為什麽嗎?”
男人問敖格爾。
敖格爾不敢不回答,可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嘴巴當中究竟多了什麽東西。
是一對牙齒和另一個舌頭。
這個時候,敖格爾還沒有說話,那另一對牙齒和舌頭就已經諂媚的開口了。
“因為誠實是虛偽的,主人。”
那聲音如同蜜糖那樣甜膩,而又諂媚的像是一個佞臣,仿佛能想象出一個甜言蜜語,點頭哈腰的小人模樣。
“沒錯,奧楚蔑洛夫。”
男人打了一個響指。
“誠實是虛偽的,聽上去很難相信吧?”
“但是事實如此。”
“誠實並不是一個自然概念,而是一個社會學概念。也就是說,人生來是不會說謊的,是這個社會教會了他說謊。”
“正義者們鼓吹的其實不是誠實,而是萬惡的利他主義,他們要求人舍棄人性本身的利己性,要求人在所謂的社會中保持乾淨純潔誠實,為他人奉獻。”
“這不是對待人的方式,這是馴化奴隸的方式。”
男人義憤填膺的說道。
“王者要求臣下誠實,父親要求兒子誠實,丈夫要求妻子誠實……歸根到底,是主子要求自己的奴隸誠實。”
“人就是利己的生物,只有違背自身的本性的時候才會說謊,當你被逼無奈說謊的時候,那問題並不出自於你,而是逼你扭曲本性的這個世界。”
“所以,敖格爾,我賜予你說謊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