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櫻寧有些遲疑,微皺眉頭問道:
“近年來,聽聞教皇成立修士會,召開終極角鬥場,不斷招攬各方人才,為其帝國服務,而今次會不會利用小明王,隻為引各路義士遣人前往相救,以此坑殺義軍?”
櫻寧的擔憂並非是空穴來風。
馬羽之前與艾傑夫二人可是實施了驅狼吞虎之計,讓拓跋戍與蕭琸內訌一場,這剛從大江以北回來沒幾天。
帝國修士會擄去小明王,以此坑殺前往營救的義仕,製衡義軍,也並非是毫無可能。
然而,小明王對於整個義軍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因此,縱使前方就是龍潭虎穴,馬羽也得闖上一趟。
櫻寧見馬羽目光堅定,往他肩膀拍了拍,朗聲道:
“義軍主部獲知此消息後,你我尚在剛逃生於蛇頭水寨中,這期間,義軍主部身邊心腹盡出,已能確認此事大概率是真的。”
馬羽沉吟片刻。
他此前北上實施驅狼吞虎之計,明是為了文剛師傅,實則是為了幫助了義軍,況且若真能為義軍尋回小明王,為天下百姓的義舉,推翻朝廷,馬羽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思量至此,馬羽也不再猶豫,當即一口答應了下來。
關先生也沒預料到馬羽會如此爽快,還在思索著該如何說服馬羽,見馬羽答應後頓時大喜。
馬羽師從文剛,一身高超武技、詭秘身法非常人可以匹敵,若能得他鼎力相助,定是足以事半功倍,救出小明王的把握也就更大幾分。
終極角鬥大會將會在上都舉行,從這裡出發,一路北上,即便馬不停蹄,也得小半月路程。
事不宜遲,馬羽匆匆隻來得與關先生等告別之後,便和櫻寧踏上北上的旅途。
時間雖是緊迫,但臨行前哈二人還有一件緊要事得去做,這趟北上深入帝國內部,危機重重。
黃金大人手中握有黑火,還有著不知多少如虎牙那般被賦予黑火之力的能人異士,若是毫無準備地北上,馬羽心中實在是沒底。
他們附近繞了一圈,馬羽啟動了終末瞳。
鬼梟果然出現了......
一陣尖叫,那頭渾身漆黑的鬼梟則停在一顆大樹杈支上,同樣是右眼發出藍光。
“鬼梟!我此行去往何處?”馬羽向鬼梟問話,櫻寧好生奇怪。
鬼梟茫然地睜大雙目,眼神空洞地呆了一刻,向著北面尖叫了一聲。
“好……好拍檔,我們今次前往北疆,生死未卜,麻煩向止止道人問候,還有轉告我師傅一聲,徒兒為大義不辭而別,請諒解。”
雖說馬羽以前也經常任意獨自下山,跑到別處去,短則朝去暮歸,長則三五天也就會歸來。但事後,他知道師傅為他擔憂,後來絕不會像這般妄為。
馬羽突然眼皮一緊,是不是有什麽遭遇的事會發生?若非眼下當務之急誓要北上解救小明王,馬羽定會對文剛師傅他們辭行一趟。
但如今也隻得暫且將這個想法按捺住,開口道:
“鬼梟兄弟,那勞煩你代為一趟?我與櫻寧將要北上解救被俘的義軍首領小明王”
鬼梟並未回應,只是深深地看了馬羽一眼,直把馬羽看得心裡發毛,這才站顫顫巍巍地抖動身體,張開翅膀,露出烏黑的羽毛。
馬羽收起終末瞳,一股炙熱的氣息率先撲面而來。
他將一支翼鏢飛到鬼梟口中,馬羽心中這才有了底,正想感謝告辭離開,
鬼梟一把咬住翼鏢,面色肅然,它仰起頭,呼叫飛上: “讓正義與信念伴你前行!”
馬羽同樣面色肅然地點了點頭,恭敬應諾,接著深深看一眼櫻寧,將擔憂之情暫且放回心底,便與鬼梟告辭離開。
…………
有櫻老留在軍中,櫻寧決定和馬羽再行一趟,二人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隻短短一天就直抵大江河畔。
近些日子,帝國軍隊和義軍在大江兩岸戰事頻繁,江面上的管制反倒是無暇顧及,馬羽和櫻寧毫無阻礙地乘舟渡江,二人昂立在船頭,翹首望向大江以東,那裡有一場戰事正酣。
刀劍相碰聲、人嘶馬吠聲震天響,便是十裡開外的江面都能清晰可聞,淡淡的血腥味與薪火味縈繞在鼻尖,那是義軍的弟兄們在與帝國軍隊誓死拚殺。
馬羽、櫻寧二人皆是心潮澎湃,恨不得與義軍弟兄們並肩作戰,惜乎二人皆有要事在身,區區二人也難以對局勢造成顯著影響,也隻得默默許願義軍弟兄們能夠順利得勝吧!
“啁!”
二人一路北上,沒走出多遠,突聞半空中一聲淒厲的長嘯,夾雜在轟隆的雷聲中傳來。
馬羽下意識抬頭望去,卻見厚重的黑雲從天際邊,如洶湧的浪潮一般滾滾而來,黑雲之中萬鈞雷霆如長龍般在雲中翻騰,遮天蔽日,直讓人心頭髮堵。
真是風雨欲來!
恍惚間,竟看到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在滾滾雷雲中靈活穿梭,似乎將那有如滅世景象的雷雲視若無物,轉瞬間,那道影子卻又消失不見。
馬羽隻當自己是被雷霆晃花了眼,卻不知為何,心頭總有種不安、不祥的預感縈繞著,始終揮之不去,他在多次奉命執行任務之中,然而這種感覺卻還真是頭一回。
也不知是因為此次任務凶險的程度遠勝於往昔,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這才他隻想盡快完成任務回高崗山,他竟已有了歸心之意。
馬羽強行將這般心情壓下,長舒一口氣。
算算時日,一來一回、加上救出小明王的時間,再晚也不過旬月,此次任務事先來不及向高崗山上的人辭行,此時山上既有師父文剛坐鎮,又有葛溫、成武、左超諸人守候於此,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
還是早日完成任務,盡快趕回高崗山吧!櫻寧可不知馬羽的心中所想,她的思緒可是一點也不比馬羽少。
近些日子帝國軍隊大大小小的舉動頻頻,戰事不斷,醫護的人手本就吃緊,她還要在這緊要關頭北上,雖說救出小明王一事要大過一切,但櫻寧心中亦時常深感不安。
心事重重的二人一路上也沒了談笑的心情,埋頭趕路,晝夜不停,終是在終極角鬥大會開幕之前,趕抵北疆一個離帝都不遠的城鎮—上都。
馬羽是被朝廷重金懸賞的要犯,他可不敢明目張膽地以真實面容趕赴上都,那可無異於是深入虎穴、羊入虎口。
因此早在這一路上,馬羽二人喬裝易容,改變了面目。
此行出發匆忙,整個高崗山,馬羽來不及和文剛打了聲招呼,未能來得及找葛溫為他們易容,不過好在馬羽的易容術,如今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常人只怕是很難能看出破綻的。
上都,可不愧是朝廷先王之都,條條大路乾淨整潔,街道邊的住宅商鋪富麗堂皇,來往之人幾乎個個是達官顯貴,就算是平頭百姓裝扮之人,那精神面貌,也遠超尋常百姓一頭。
這裡遠離紛飛的戰火,比起屍橫遍野、人比蟻賤的鄉野,上都,簡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馬羽二人不可避免地看傻了眼,再看看自己寒磣的裝扮、滿身的風塵,隻覺得頗有些自慚形穢,抬不起頭來。
這等繁華的程度真是見所未見,便是高崗城、渝州城,與之相比只怕也是小巫見大巫。
好在,二人皆非是嫌貧愛富之人,各自心中都有堅守的理想與信義,即便再如何奢華的景象,對他們而言,都不過是過眼的雲煙。
他們牢記著自己來此的目的,並未如他人一般沉溺在這鍾鳴鼎食的花花世界。
二人只是點了一壺清茶,靜靜坐在酒館二樓,倚著欄杆觀察著這帝都城中的民生百態,酒過三巡,馬羽看見樓下民宅中行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即便是她腿腳已經不利索了,依舊是滿面虔誠地朝著天子宮城的方向緩緩拜倒,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連連叩首,額頭磕地的聲聲脆響,聽著都讓人好一陣牙酸。
初時,馬羽還以為她這是在叩拜宮城裡的天子。
心中還不免感慨,沒想到這昏庸的天子居然還有這等忠心耿耿的百姓擁護,可當他聽聞老嫗口中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時,他這才愕然地發現:
這老嫗叩拜的,居然是那位薩神教的黃金大人,百姓不拜天子,而拜一教教皇,這是何等荒唐?
怎料路上往來的人們,卻沒一個覺著奇怪的,反倒是有不少人加入了老嫗的步伐,朝著宮城的方向連連叩拜。
馬羽隻覺得眼前這一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忍不住輕聲歎道:
“這上都城中,真可謂是人人誦經打坐、虔誠奉教,狂熱之程度,更甚於有小教皇坐鎮的渝州城。”
櫻寧跟隨義軍起兵於教義,但與當地百姓也多受薩神教的荼毒,對與薩神教教徒的狂熱,他算是早有見識,因此她也是見怪不怪,亦是搖頭輕歎一聲:
“黃金大人乃是薩神教大教皇,即便是當今天子都是他的信徒,見了他都得恭敬地叫一聲‘教皇’,更何況是這些百姓們呢?”
“黃金大人在上都深耕久矣,論起威望更是隻手遮天,這帝都百姓就算全是他的信徒,又有何奇怪的?”嘴上說得自然,櫻寧心中卻不免有些哀歎民生之多艱。
她以茶代酒一口飲盡,轉頭在酒樓中眾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接著湊到馬羽耳邊輕聲道:
“看樣子,你我能得知小明王的消息,其他人自然也能。怕是除去你我,其他各路義軍都派人前來上都,看看能否搶先一步,救下小明王了。”
馬羽聽他這話,裝作抬起手中的酒杯,眼角余光卻借勢在酒樓中掃過。
果如櫻寧所言,酒樓裡有不少人都是正襟危坐,滿面肅然,與城中百姓的精神面貌可謂是截然不同,一看就是懷有別樣心思。
莫非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是這番圖謀不軌的模樣?
馬羽心中一凜,接著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下來,整個人倚在欄杆上,一副悠然釋放的樣子。
櫻寧不知馬羽此舉何意,但下一秒也反應過來,滿臉笑意地放松身子,癱坐在紅木椅上,抬起酒杯擋住嘴唇:
“這上都,如今可謂是藏龍臥虎!這一潭水,要被徹底攪渾了。”
馬羽也認同他的說法:
“各路義軍齊聚於此,若能同心協力,救出小明王,應不是難事?”
櫻寧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若真能同心協力,自然是如此,但怕只怕,有的是人懷有別樣心思。”
“你此話何意?”
櫻寧放下茶杯,不知想起了什麽,輕歎一聲轉頭看向樓外:
“各路義軍起兵抵抗朝廷,說是為了民族大義、生民百姓,可真正有此想法的,又有幾個?少不了人心裡打著為己謀利、意圖稱霸的算盤。”
“小明王乃是義軍的精神領袖,誰若是能得了他,誰就能成為名義上最正統的義軍,只怕不少人想要救出小明王,都有著此番想法。”
“唉,元邦王朝廷尚未覆滅,各路義軍已是各懷鬼胎,這是置全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於何地?”
櫻寧話語中有些悲涼,馬羽聞言,心中卻很是驚詫。
他尋常時對帝國與義軍間的戰事多有了解,卻沒留心過義軍內部的事宜,沒想到義軍之間也有派系。
如今大敵當頭,各路義軍尚且能夠勁往一處使,合作禦敵,但若真到了處及各自利益的那一天,只怕轉瞬間就能調轉刀鋒,互相傾軋。
他目光掃過酒樓中疑似各路義軍的精勇們,見他們彼此間滿是提防與戒備的眼神,心中櫻寧所言,並非虛言。
看來這一趟解救小明王,不僅要與各路得到金章的能人異士為敵,還得時刻提防義軍這一夥“自己人”。
馬羽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櫻寧的身上,她此行亦是為了解救小明王而來,甚至不惜拉上馬羽來增加勝算。
只是不知,眾人此舉,是為了天下蒼生呢?還是如他所說那般,是為己謀利、意圖稱霸呢?
馬羽不知櫻寧的心思,這話也不好直接發問,便隻得暫且將此困惑壓到心底,來日自會見分曉。
二人在上都等待三日,隨著終極角鬥大會開幕日子的臨近,都城中各式各樣的行人,也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原本帝都祥和、肅穆的氣氛,竟也漸漸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也不知是氣氛本就如此,還是馬羽略有些緊張的心情在作祟。
薩神教大教皇——黃金大人,當今天子見了他都得尊稱一聲:“教皇”。他的日常起居、出行,那禮儀規模,比起天子都是不遑多讓,甚至出現過“世人隻知黃金大人,不知聖上天子”的荒唐事來。
由他所籌備的一年一度的終極角鬥大會,自然也不可能會草草了事,為了能讓黃金大人滿意,天子甚至特意為此召集了全國的工匠,在上都城郊外耗時兩年,建造了一幢閎敞軒昂、金碧輝煌的角鬥場來。
並親自為之題詞築匾:“修士院”。
這一年的終極角鬥大會,也不出任何意外地,在此地舉行,薩神教的教徒遍布天下,如小教皇般為黃金大人擇選壯勇之人,也不在少數。
終極角鬥大會的當天,天色尚且昏昏暗,未見破曉,可手持金章,有資格參與終極角鬥大會之人,已是滿滿當當地擠滿在修士院門前。
隻粗略一數,只怕都不下三百余人。
其中三教九流,各類人士那是應有盡有,個個身懷絕技,單從面相上看去,就看得出他們的非同尋常。
易容後的馬羽、櫻寧二人,也擠在人群之中,身邊盡是些能人異士,他們兩個看上去反倒是毫不起眼,這等盛況,令二人心中忍不住怎舌。
他們原本還以為來參加終極角鬥大會的,不過是些生活困頓、走投無路,想尋條捷徑的人,就如昔日參加小教皇行春的那些窮苦百姓一樣。
可沒想到,今天來參與終極角鬥大會的人中,窮苦百姓不少,可也有不少人衣裝華貴奢靡,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人,就連他們都來參與終極角鬥大會,競爭未免也太過激烈了些。
也難怪,畢竟只要能在終極角鬥大會之中脫穎而出,便有資格入選“修士部”,伺候在黃金大人身邊。
從此以後,怕是皇帝老兒見了他,都得客氣三分!
這對於全天下人來說,真可謂是鯉魚躍龍門,一飛衝天,前方只剩下一片坦途,這如何能不讓人為之趨之若鶩呢?
“真是任重而道遠啊!也不知你我能否成功救出小明王?”櫻寧低聲歎道。
馬羽的心中也沒底,他們只是聽說了小明王會在此地出現,卻也不知何時、何地,以怎樣的方式出現,沒辦法提前做準備,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時間飛逝,晨曦東升。
半夜時間過去,這下不僅是參與大會的人,就連看熱鬧的百姓們都將城郊圍了個水泄不通。
遠遠能聽到儀仗隊高聲通傳三遍:“皇帝陛下、黃金大人駕到!行人勿近!”
便見到先前還沒個落腳之地的城郊,眾人迅速齊刷刷地退開兩側,將修士院門前大道給空了出來。
一隊寶馬香車,在肅穆的禮樂聲中,緩緩從城中行來。
皇家的排場是如此氣派,車隊根本就看不見尾,迎風招展的旗幟仿佛要將整個天空都遮蔽住,連陽光都無法灑落絲毫。
昔日在渝州城時,看到小教皇的車隊,馬羽便已是驚訝不已。
如今看到天子的車隊,更是驚得瞠目結舌,那小教皇的車隊與之相比,說是雲泥之別都毫不為過。
天子的車架行來,黃金大人與天子是出則同行,二人共乘一車。
一眾百姓紛紛拜倒在車旁,口中連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黃金大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羽也跟著眾人拜倒,眼光屢屢瞥向天子的車架,卻直到車架進了修士院,也始終未能見到天子與黃金大人的廬山真面目。
反倒是有一人騎著馬稍落後駕車半個身位,緊緊跟隨在一旁。
這人身上的衣裝倒是頗為樸素,雖然也是絲帶玉履,但家中稍有些小財之人,都能穿得起,這樣的人隨行在車隊之中,怎麽看怎麽違和,讓人覺得他是如此格格不入。
馬羽沒忍住抬頭看看此人的面目,可只看一眼,整個人卻是瞬間安靜下來,目瞪口呆的模樣,櫻寧連聲呼喚,都未能讓他回過神來。
馬背上的熟悉面孔,可不正是有段時間未見的焦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