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擊可真是險之又險,若非馬羽腦子活泛、反應迅速,當即就利用鉤繩躲過一劫,只怕此時已是當場死無葬身之地。
要真是如此,他何來顏面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師父呢?
馬羽的身形憑借鉤繩懸停於半空,渾身冷汗津津如雨般低落,心中仍是有些劫後余生般的後怕。
如此吊在半空中,對於下方的山地大軍而言,馬羽無異於是一個活靶子,馬羽迅速收緊鉤繩,身形借勢甩蕩而起,飄落在山地大軍陣前。
馬羽雖是避開摩格勢在必得的致命一棒,但胸膛仍是被狼牙棒上的尖刺,留下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未傷到肋骨之下的心肺,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噴湧而出的鮮血和胸前碎布混雜在一起,形同一團大大的血痂,襯得馬羽的臉色蒼白得就像是隆冬的雪景,不見絲毫血色。
動彈之間,牽拉到胸前的傷口,傳來的劇痛讓馬羽幾乎昏厥,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飄然落地時竟是腳下一軟,直接狼狽地半跪倒在摩格面前。
可饒是如此,馬羽仍是不肯服輸,一雙滿是血絲的赤紅雙眼,死死盯著摩格龐大的身軀。
摩格的身軀就端坐在破損的牛車之上,卻並未因此而丟了身份,反倒是一身氣勢如同泰山般壓迫力十足。
他就這麽靜靜坐著,不見絲毫多余的動作,卻仿佛是龍潛於淵、虎臥山林,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動作,或是一言一詞,就已能震懾敵人。
他的一雙牛眼掩藏在茂盛的須發之間,與馬羽對視時,卻仍是如同黑夜中的火光一般亮堂,滲人的殺氣刺得馬羽雙目一陣生疼。
馬羽心中頓時掀起陣陣驚濤駭浪,駭然而不能言,這摩格的實力竟是恐怖如斯?
馬羽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與那摩格之間的差距,居然會如此巨大,仿佛雲泥之別一般,難以望其項背。
要知道,摩格此時分明是已經先於師父文剛大戰一場,身受重傷的狀態。這等嚴重的傷勢,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只怕早都一命嗚呼了,而摩格竟還渾然像個安然無恙一般,與馬羽對敵之時,一舉一動之間行雲流水,不見絲毫桎梏,甚至在交手的短短兩個回合之後,便將馬羽重傷擊退。
馬羽嘴裡不停地倒吸著涼氣,心中興起一絲後悔的情緒。
師父臨終前雖然勸誡自己,在沒有十足把握以前,不要與摩格為敵,自己也因為此乃師父的遺願而滿口答應下來。
但實際上,他卻是覺得以摩格如今身上傷勢的嚴重程度,實力必定與頂峰時期有著巨大差別。
而自己雖在高崗山上與山地大軍連戰兩場,但都是敵在明而我在暗,趁山地大軍與座下蠻牛分開的時候,偷襲而擊之,在體力上並未有多少消耗,仍是體能充沛、精神振奮的全盛之時。
本以為若能夠以逸待勞、趁摩格重傷之際發起突襲,定能夠一舉得手,為師父、葛溫、陶老四以及高崗山上的弟兄們報此血海深仇。
可惜,他不僅高估了自己,還低估摩格的實力,發起無異於以卵擊石的自殺式攻擊,反被摩格重傷,此時已無任何再戰之力,就像是砧板上的死魚一般,任人宰割。
馬羽心中苦澀,沒想到自己此番衝動尋仇,反倒是將要把自己的性命給搭上。
不但沒能為師父、葛溫、陶老四和弟兄們報仇,而且還辜負了師父臨終前的諄諄教誨和殷切囑托。
待魂下九泉,見到師父等人的英魂之時,
自己該作何解釋呢? 馬羽是又悔又悲,而身為敵人的山地大軍可不會給他懺悔的時間,見他落於陣前當即便手持大刀,發出陣陣刺耳的嘶吼聲,騎著座下狂奔的蠻牛,直襲而來,誓要取馬羽的首級。
他們身為摩格的手下,可有護衛摩格之職,如今未能在馬羽突襲前有所警覺,往大了說那可是有著失職之罪。
萬一日後急先鋒大人追究起來,他們可少不了一頓責罰,自然是爭先恐後地想要斬殺馬羽,戴罪立功,以求摩格能夠開恩,免掉他們的責罰。
數十騎山地大軍轟隆來襲,馬羽咬著牙試圖躲避,可胸口的劇痛卻讓他手腳皆是麻木得沒有知覺,調動不起絲毫力氣,隻得絕望地看著山地大軍的蠻牛騎兵們迅速殺近。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突然聽聞一聲旱地驚雷般的巨響,驟然響徹在整個山谷之間,回音連綿不絕。
同時一道火光,如閃電般從山地大軍陣側飛掠而過,沒入林中炸起漫天斷木殘枝、塵土飛揚。
無論是山地大軍、還是他們座下的蠻牛,都被巨響嚇得夠嗆,耳邊一陣尖銳嗡鳴的耳鳴聲讓他們痛苦不堪,驚鴻一瞥般從眼前飛掠而過的詭異火光,更是讓他們心中生畏,不敢近前。
甚至有不少倒霉的家夥,被座下受驚的蠻牛給直接掀翻,又慘遭胡亂奔走的蠻牛踩踏,陣陣令人牙酸的骨折聲夾雜著慘叫聲,回蕩在林間。
受驚的蠻牛在陣中狂奔,又一石激起千層浪一般,驚動更多的蠻牛,山地大軍的陣型頓時亂成一鍋粥,誰還顧得上馬羽呢?
馬羽先是心中困惑,繼而想起了什麽,轉頭望去。
山地大軍之後,先前還穩如泰山的摩格聽聞巨響之後,心頭也是一震,他竟能從那抹勢如雷霆的火光之上,感受到生命在受到威脅,這等感覺,也只有先前的文剛才能讓他感受得到。
莫非有不遜色於文剛的高手趕來?看樣子還是與文剛一夥的?
他一顆心提了起來,即便他能輕易擊敗馬羽,但身上的傷勢卻是實打實的並非是全盛時期,若是面對文剛那個級別的高手,只怕他調動黑火之力,也斷不是那人的對手。
摩格心中警覺,身子微微前傾,亦是皺眉挑目望去,卻見在那林間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一道略顯削瘦的身影,手裡一把長長的火銃正對山地大軍,前端的口子上還有者屢屢未散的青煙。
摩格不認得此人,可馬羽一看便認出,來者正是手扛著改良火銃的焦玉。
焦玉這一路可謂是翻山越嶺、緊趕慢趕,不敢有絲毫拖延,唯恐來晚了馬羽會慘遭不測,身上衣袍先是被樹枝勾得破破爛爛的,又被汗水浸濕。
他的胸膛因急速呼吸而仿佛風箱一般起起伏伏,嘴巴裡乾得像是火燒過一般,兩條腿更是又脹又酸,如同被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是如此沉重。
焦玉乃是追蹤馬羽而來,他的速度本就不如馬羽,而馬羽為不聽其嘮叨勸解,又使出渾身解數將其甩開。
因此帶到馬羽已與摩格交手一番,重傷敗退之後,焦玉這才姍姍來遲。
但老話說得好:老得早,不如來得巧,焦玉這一趟姍姍來遲,反倒是正好趕上山地大軍向馬羽發動衝擊之時。
見馬羽身受重傷,咄咄逼人的山地大軍又在步步逼近,匆匆趕到的焦玉還來不及順一下急促的呼吸,當即逃出火銃對準山地大軍便開出一槍。
雖是因為呼吸急促、匆忙發射的緣故,這一槍準頭差得實在有些離譜,數十人的山地大軍,竟是一個人都沒打著,但好在火銃的巨響與火光仍是嚇住山地大軍,令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緩解馬羽的燃眉之急。
山地大軍之中同樣有人發覺林中的焦玉,在摩格大人的面前,被焦玉這麽一聲巨響搞得如此狼狽,山地大軍個個是又氣又惱,恨不得將焦玉碎屍萬段。
因此在發覺焦玉身影的第一時間,山地大軍當即大呼小叫幾聲,拍牛轉頭向著焦玉殺去。
焦玉不擅長武技,面對山地大軍奔襲而來,他心中本能興起畏懼之情,下意識就想轉身逃離。
可他隨即想到,若是自己逃走,馬羽豈不是孤立無援、難逃一死了?他倆情同手足,稚氣時就曾學著江湖人士那歃血般的契約之盟!因而無論是出於兄弟情深,還是出於當初幼稚的誓言,焦玉都不忍拋棄馬羽而獨活,即便是死也得死在一塊,黃泉路上好歹能有個伴兒。
想到這,他已經挪出去的半步,又被他強行挪回來。
看著山地大軍呼嘯而來,他驚出一身冷汗,面色蒼白如紙,卻仍是咬著牙不肯退出半步,手中慌亂地往火銃中填充著能量。
然而這火銃雖然雖然是由他親手改良的火繩槍,可實際上他自己也沒用過幾次,裝填彈藥略顯生疏,並不熟練。
精神慌張間,手腳顫抖,又是手忙腳亂地半晌也沒能填充進彈藥。
眼瞅著山地大軍越來越近,焦玉心中也越來越慌,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回反倒是焦玉落入危險的境地之中了。
而焦玉不忍拋棄馬羽而獨活,馬羽又豈會坐視焦玉赴險。
眼見焦玉就要成為山地大軍的刀下亡魂, 馬羽原本已被壓榨一空的身子裡,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就連胸口傷口的劇痛,仿佛都在此時消失不見一般。
他直接猛一拍地面,身形借勢而起,接著低聲怒吼,手中鉤繩激射而出,精準地纏繞住衝在最前頭的那名山地大軍,猛地發力,竟是將那人從蠻牛背上給拽了下來。
馬羽隨手從地上摸起一把還算完好的鋒銳翎翼,身形也借力迅速朝著那人靠近,等距離差不多時毫不猶豫地收起刀落,將那人斬於翎翼之下。
這一手給不僅焦玉爭取了時間,還讓他心中有了些許底氣,雙手也不再顫抖,當即乾淨利落地將彈藥填充至火銃之內,接著屏息凝神舉銃瞄準,扳機扣動,一發雷鳴再度響起。
一閃而過的火光,在一瞬間似乎讓天上旭日的陽光都能為之一暗,在火銃口以外的扇形區域之內,無論是山地大軍、還是他們的座下神牛,都在頃刻之間倒地身亡。
位置稍後一些山地大軍也被波及,個個雙耳流血、身上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一團濃重的血霧在林間彌漫經久不散,縱是馬羽、摩格二人見多識廣,此時也都是暗暗心驚,看著火銃口子的那一縷青煙,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這小小一把鐵棍子,為何能有如此驚天的威力?
摩格百思不得其解,隻覺得火銃爆發之時,那股子能量頗為熟悉,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這跟棍子所帶來的的威懾力,若是全盛之時,摩格或許還能以力相抗,可此時渾身是傷的他,面對這把火銃,可以說是暫時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