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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奴牙郎》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鄉遇故知
周鈞換了一套常裝,帶上畫月,過了承福坊的坊街,一路向南。

出了南坊門,周鈞耳中隱約聽見水聲,越向前走,水聲越大。

上了青石階,在視野的盡頭,洛水匯成了一條白線,如畫卷一般慢慢展開。

再向南走上百米,來到新中橋的北側,周鈞倚欄望去,只見橋邊日頭斜照,渡口浪花淘沙,洛河波濤濯錦,天邊流匹晚霞。

寬闊的河面上,數不盡的舟船,揚帆來往,密密麻麻填堵了整條洛河。

橋邊驛道、離宮城闕、裡坊寺院、鸚鵡洲頭、繁華集市、酒肆商鋪,共同一起,組成了一副美輪美奐的山川畫卷。

走上新中橋,畫月看向橋面,只見車馬行人,絡繹不絕,不禁說道:“想不到這裡比長安還要繁華。”

周鈞未開口,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那眼神,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刻入腦海中一般。

他清楚的知曉,腳下的這座繁華都城,在十年之後的那場動亂之中,將迎來兩次屠城和洗劫。

城中所活之口,百不留一,市坊之中,屍橫遍野,洛水被染成血河,三月不得褪色。

“二郎,二郎?”

聽見畫月的呼聲,周鈞反應了過來,轉頭看向了前者。

畫月關切的問道:“怎麽了?剛剛你的臉色好差,有些嚇人……”

周鈞搖頭強笑道:“沒什麽,我們下橋去南邊看看,聽說洛陽的南市是天底下最熱鬧的去處。”

二人順著橋面向南走去,沒走多遠,突然聞得一聲喊:“周二郎!”

周鈞循聲看去,看見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員,再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柳載。

柳載笑著走了過來,拱手向周鈞行了一禮,面上滿是喜色,頗有幾分他鄉遇故人的感觸。

周鈞笑著還了一禮,心中不禁想道,孔攸說過,柳載曾數次來灞川別苑做客,只是都和自己岔了時間,卻不料在此處居然能相見。

柳載看著周鈞的一身常裝,又看了眼畫月,開口問道:“周二郎好興致,這是出來遊玩?”

周鈞手指向上陽宮的方向,說道:“承了公務。”

柳載看了眼上陽宮,頓時懂了:“上元燈樓?”

周鈞輕輕點了點頭,又朝柳載問道:“那夷曠來東都,卻是為了……?”

柳載:“和大理寺一起辦案。”

周鈞聽見辦案二字,知曉這裡面存著忌諱,便不再深問了。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在洛水南邊的福善坊裡,尋了一家酒肆,點了一些菜肴。

三人剛剛坐下,畫月就扭頭看向窗外。

只見酒肆窗外,過了一條街巷,便是南市的西口,那裡商販雲集,熱鬧非凡。

知曉畫月在想些什麽,周鈞取了些銅錢,交給了她,又開口說道:“去買些吃食,再備些用度。”

畫月拿了銅錢,喜笑顏開的應了一聲,一溜煙就跑出了酒肆。

知曉周鈞的脾性,一旁的柳載倒也沒有多少驚奇。

待得酒食紛紛呈了上來,柳載辭了店家招呼飲妓的提議,便向周鈞說道:“某要先和周二郎道喜,遷了都官司主事一職。”

周鈞自謙了兩句。

柳載搖頭道:“周二郎漠北之行,其中凶險多舛,最後說得九姓共伐突厥,功不可沒,載碌碌無為,聽聞隻恨未能在場。”

周鈞聽出柳載話中的不得意,便與他先是吃了幾杯酒,接著又問道:“夷曠近來如何?”

柳載仰頭喝下一杯酒,歎了一聲說道:“早先與二郎相談,息了隱世的念頭,隻想一身才學,造福蒼生。哪想因為脾氣執拗,見不慣朝中種種,

得罪了上官,如今只能做些龐雜。”周鈞:“夷曠此番和大理寺來東都辦案,怎算是龐雜?”

柳載又喝了些酒,開口說道:“新羅景德王四月致信大唐,說新羅國內有唐人私牙,以唐國富有為由,四處蠱惑女子登船私渡。”

“海船入登萊州界,又迫新羅女為婢,關押調教,再賣至長安、洛陽等地,攫取暴利。”

周鈞聽了,愣在了當場,這做法怎麽和後世賣豬仔有些相似。

柳載:“大理寺又各州府衙道,追查數月,皆是無果。上官又把這差事推到了某的身上,又道是正月之前,必須破案。”

周鈞聽得認真,又問道:“怎麽樣,有眉目了嗎?”

柳載又吃下一杯酒,慢慢說道:“有些了,但某也發現了一事,那大理寺,還有各州府衙道,在這件案子上,或許還存著不少隱情。”

“某調看案宗時,發現多有修改刪減的痕跡,再尋人去問,卻又皆道不知。”

說到這裡,柳載放下酒杯,歎氣說道:“依某來看,這說到底,終究還是一樁無頭懸案。”

周鈞正想說兩句話,安慰一下柳載,卻聽見酒肆大堂內傳來了爭吵之聲。

只聽一個短褂落褲的渡口漕工,大聲說道:“天書上可都說了,應龍顯靈,今年秋天,河南八郡,當有洪災。”

酒肆中,坐在窗邊的一個書生嘲笑他道:“江湖騙子隨手寫的戲文,豈可當真?”

那漕工梗著脖子又說道:“某剛從譙縣來,那裡許多商賈和民家,都朝高處搬家了。”

那書生笑的更大聲了:“愚人自擾,且信這些無根無據之事!”

漕工滿臉通紅:“那天書說的仔細, 不僅時間,就連地點,還有死傷都說了!”

書生只是搖頭:“你且去寺觀中瞧瞧,連佛祖、道尊都未言語,那應龍又怎能道破天機?”

聽見外面的爭論,柳載也搖頭笑道:“市井之間多有癡愚,就連這般假借靈古的誑語,都會有人去信。”

周鈞笑了笑,附和了一聲,又為柳載和自己滿上了酒杯。

半個時辰之後,酒足飯飽,周鈞和柳載正聊著天,夾著大包小包的畫月,也滿臉興奮的跑了回來。

周鈞見她手中提著,懷裡抱著,口中還銜著,只能苦笑。

和柳載互道了住所,周鈞便帶著畫月,向客棧的方向慢慢走去。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月亮和星辰隱隱出現在了天邊。

歸去的路上,畫月一手拿著羊尾炙,另一隻手拿著芝麻糕,吃的滿嘴是油。

周鈞拿著大小包裹,瞧著她,說道:“吃這麽多,小心等會消不了食。”

畫月沒有理睬他,只顧吃著手中的食物。

二人見天色暗了下來,擔心違了宵禁,便出了坊道,入了一條小巷,打算抄近路返回客棧。

小巷行至一半,原本還在大快朵頤的畫月,突然停下動作,整個人停在了路中。

周鈞見狀,開口問道:“怎麽了?”

畫月眼神變冷,將手中的食物丟在了一旁,慢慢抽出了腰間的短劍,盯著前方,如臨大敵。

周鈞順著向前看去,只見一位身披黑袍、臉戴面紗、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巷口,截住了二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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