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朝中有人好辦事。
周鈞現在,可是徹底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精髓。
本來,需要一個月才能拿到的奴牙官貼,被龐公隨口這麽一催,今日就被市署加急給做了出來。
辦理完龐公買婢的官契和市券,周定海留在市署之中,處理一些後續事務。
周鈞出了中市的大門,見金鳳娘和萍婆抱在一起,哭的悲切。
龐公在一旁見怪不怪,倒是周鈞心裡有點慌,總覺得做了什麽壞事。
萍婆淚眼婆娑,低聲說道:“這幾日的晚上,夜露正涼,小娘記得補些衣裳,莫要凍壞了自己。”
金鳳娘眼淚流個不停,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萍婆放開金鳳娘,又用手理了理她的頭髮,說道:“玉萍去了。”
金鳳娘看著萍婆上了龐公的馬車,一把拽過周鈞,撲進了他的懷中,淚水不止。
周鈞看著往來的行人,面上有些尷尬,只能輕輕拍了拍金鳳娘的背,開口說道:“先上車吧,這兒人多。”
金鳳娘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馬車緩緩前行。
周鈞騎在馬上,聽得車上的哭聲漸歇,便說道:“萍婆與那龐公在一起,重拾音律一道,鳳娘應是為她高興才是。”
金鳳娘掀開馬車的帷幔,雙眼發紅:“誰說我不高興了?龐公待萍婆不薄,我自是知曉。”
周鈞看了一眼馬車裡,數口裝著上好絹帛的大箱子,將車廂堆了個滿滿當當。
龐公的確是待萍婆『不薄』啊。
二人這般說說笑笑,轉眼間便到了周鈞的家門口。
周鈞見家門口的廄架上,停著兩匹從未見過的承馬,面上一愣。
家中來了客人?
金鳳娘也看見了那兩匹馬,她本來還想出言邀請周鈞去家中吃飯,現在也知道不是時候,便先道了別。
周鈞牽著馬進了宅內,剛打算把馬韁交給下人,卻聽到堂內傳來一聲高呼:“衡才,你總算是回來了。”
周鈞轉頭看去,卻是大哥周則。
後者和另外一位年輕男子,一起走了出來。
那位年輕男子看上去,比周鈞還要小些,性子活脫,只聽他大聲說道:“人來齊了,吃酒去!”
周則指向那個大呼小叫的年輕人,介紹道:“衡才,這位是我在私塾中的好友,駱英才,字敬賢,他家中……”
駱英才不耐煩的打斷道:“介紹的話,吃酒的時候再說吧,觀文怕是要等急了!”
周則無法,被駱英才拉著,上了馬,轉身又催促起周鈞。
聽見『觀文』二字,周鈞想起一人,不動聲色翻身上馬,跟上了周則和駱英才。
三騎一路向西,最後停在一家名為『明石軒』的酒肆門口。
將馬匹交給店家,周鈞走入酒肆,順著旁道,來到裡方的雅間。
周鈞掀開帷簾一看,只見長安縣的縣丞邵昶,正坐在那胡床上,旁邊有一貌美的年輕女子,正在為其斟酒。
邵昶看見進來的三人,笑著說道:“且過來坐下吧。”
周鈞朝著邵昶唱了個喏:“邵縣丞。”
邵昶點點頭,又朝身邊那飲妓(酒肆中負責陪酒的女子,偶爾也陪寢)說道:“讓店家把蒸食拿上來吧。”
飲妓應了一聲,起身出了雅間。
邵昶對周鈞說道:“早先就想請你喝酒,只是前段時間縣廨忙了些,今天總算得了空。”
周鈞心中清楚,
所謂稱忙,大概是托詞。 倘若蔣育的案子剛剛結束,縣丞就請被告去喝酒,一旦傳出去,怕是與名聲不利,肯定是不妥。
所以,邵昶特意緩了些時日,再找了周則同窗駱英才,讓後者牽線搭橋,才備了這一次的酒宴。
周鈞也沒說破,只是向邵昶說道:“邵縣丞公務繁重,還記得我,鈞銘感五內。”
邵昶看了眼門外,自言自語道:“還有個人,怕是還在路上,罷了,不等了。”
說完,邵昶將早已溫好的酒拿了出來,周鈞連忙接過酒壺,為眾人倒上了酒水。
邵昶舉起酒杯說道:“這宴席開了,咱們先滿飲此杯。”
周鈞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少時之後,那飲妓拎著裝滿蒸食的餐盒,也走了進來,又將裡面的七八樣小菜紛紛放到了桌上。
見桌邊的四人已經開始喝酒,那飲妓笑著說道:“乾喝有何趣?不如趁些酒令?”
聽見這個提議,駱英才拍手笑道:“好,這樣才是有趣。”
邵昶點頭道:“我來做律錄事(行酒令中負責宣令、判斷對錯的人)。”
那飲妓說道:“那小女自然就是觥錄事(行酒令中負責倒酒,並督促輸家喝酒的人)。”
周則看向周鈞,面色有些猶豫。
後者當然知道,這位當大哥的在擔心什麽。
周鈞沒念過什麽書,這行酒令很有可能會出醜,到時候面子上肯定不好看。
周鈞仔細想了想,自己前世雖然喜好歷史,詩詞一道也略有研究,但萬一酒喝多了,一不小心蹦出個千古名句,那定是就闖下了大禍。
一個流連勾欄、不學無術、連文章都讀不通順的紈絝子弟,假如在行酒令的時候,能吟出絕妙的詩句,雖然短時間風光無限,但長久來看後患無窮。
抄個兩句詩,就算能用突然開竅這樣的拙劣借口瞞混過去,但以後呢?
詩名遠揚之後,必定會收到大量酒宴詩會的邀約。
在那些宴會上,想必會有著各種各樣的命題作詩或者成文。
周鈞腦子裡的存貨就那麽些,能不能匹配上命題先不說,萬一存貨用完了,以後怎麽辦?
難不成和別人說,自己得了老年癡呆,再也做不了詩了?
想到這裡,周鈞笑著說道:“行酒令固然是有趣,但也有些遺憾。”
駱英才一愣,問道:“遺憾?”
周鈞:“邵縣丞倘若做了酒令中的律錄事,就必須負責宣令和判令,不能參與到這賞罰中來,樂趣就少了許多。”
駱英才一聽,覺得倒也有理。
酒令一旦行起來,從頭到尾只有周鈞、周則和他自己,在喝酒開心。
那縣丞邵昶,除了出令,就只能在旁邊乾看著,一滴酒都喝不到,的確是有點不大地道。
周鈞又說道:“這酒桌上,可玩的遊戲可不止行酒令。我有一個更有趣的玩法, 咱們四人都能參與進來。”
駱英才一聽有新玩法,連忙催道:“衡才有何主意,快快說與我聽。”
周鈞:“我的這個遊戲叫做『尋臥底』。”
邵昶聽見這個名字,頗感有趣,於是也問道:“這……尋臥底,是如何玩的?”
周鈞取出炭筆,又找店家要了張紙,在紙上寫下了『銅錢』和『絹帛』兩個詞。
接著他說道:“規則很簡單,首先,選取兩個意義相近的詞。”
“接著,我們這裡有四個人,其中一人會拿到絹帛這個詞,剩下三人會拿到銅錢這個詞,拿到絹帛的人自然就成了臥底。當然,我們彼此之間是不知道對方所持有的詞。”
“再接著,遊戲開始。每一輪,每個人都要描述一番自己所持有的詞,不能使用諧音或本義。”
“一輪結束,四人投票選出那個最像臥底的人。”
“倘若選中,遊戲結束,臥底飲一杯;倘若錯選,被選出來的人就要喝一杯,遊戲繼續。”
駱英才聽著稀奇有趣,迫不及待的要求正式開始。
邵昶沉思片刻後問道:“那誰來出詞呢?”
周鈞看向身邊的飲妓:“她來出就可。”
眼見他人再無問題,周鈞便說道:“那就開始吧。”
玩了幾把,逐漸熟悉規則的眾人,直呼有趣,就連那陪酒的飲妓也玩的樂不可支。
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在眾人玩的上頭、聲音漸高之時,一位身穿華服的俊俏公子掀開帷簾,走進來說道:“某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