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鈞在前世的時候,市立博物館有一次展覽國外展品,因為有市領導前往,所以他參加了安保工作。
在忙完了本職工作之余,周鈞在展覽館中轉了一圈,對一個名為『香精油工業歷史』的展櫃起了興趣。
看下來才知道,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蒸餾加工香水的機器,居然來自中世紀的阿拉伯帝國,而且其發展改進,歷經了幾百多年的歷史。
直到十字軍東征,歐洲才獲取了香水蒸餾器的原理和構造。
其中,香水蒸餾法又分成了三個階段,分別是水中蒸餾,水上蒸餾,水汽循環蒸餾。
水中蒸餾法源自埃及,由羅馬人進行了改良,又由阿拉伯人製造了專用的蒸餾器皿。
但由於出料少,成本高,雜質多,曾經一度被阿拉伯人以壓榨過濾法來替代。
八世紀晚期,皇宮煉金術師製造出了水上蒸餾器,進一步提高了香精油的純度,並且減少了雜質。
但是,出料少,成本高的缺點,仍然沒有被解決。
直到九世紀末,十世紀初,水汽循環蒸餾法的問世,使得香料能夠被反覆蒸餾和提煉。
這使得香精油的產量大大提高,而且成本也降低了很多。
周鈞與畫月說的,便是水汽循環蒸餾法的原型機器。
但是,在物理化學工業領域上沒有深造過的周鈞,只是憑借了記憶說了個大概。
有一些關鍵零件和流程,他無法闡述和解釋。
比如,真正的水汽循環蒸餾器,不僅僅只有兩個主體罐,還有水壓罐和氣密罐兩個副罐。
除此以外,還有氣閥導管、回流排口、水位觀察儀等裝置。
材料入罐之前,根據出料的不同,不僅要經過嚴格的漂洗,去添加不同的催化劑。
而且,循環蒸餾時,還需要不停觀察水壓和氣壓,並且不斷調整火力的大小,和入水出水、進氣排氣的時機。
所以,周鈞言語的這種機器,畫月即便能聽懂個大概,在沒有專業學者和工匠的幫助下,也很難製造出一台可以用於規模性生產的成品。
但是,製造少量品質次等的成品香精,或許還有些可能。
留著畫月一人在院中沉思,周鈞打了招呼,便收拾東西,去往長安了。
騎馬行至坊內,周鈞瞧見金鳳娘的府邸,不斷有人將家具和私物運出,又打包裝箱放上馬車。
想起鳳娘真的是走了,怕是此生再難相見,周鈞也是一聲歎息。
回到家中,大哥周則從私塾中回來,正在陪著周定海說著話。
興許是用功讀書的關系,周則瞧著比以往更瘦了些,好在精神還算不錯。
只聽他對周定海說道:“秋闈的試闞已發。”
後者點頭道:“成敗便在下月了,倘若中舉,自是周家之大幸。”
周則猶豫了片刻,開口說道:“孩兒昨日陪阿娘說話,聞得父母打算在秋闈之後,張羅親事。”
周定海:“你阿娘與你說過了?這般也好,你本是家中長子,又年過弱冠,坊裡也來問過幾次了,當是時候娶妻了。”
周則咬了咬牙,說道:“孩兒認識一小娘……”
周定海一聽來了興趣:“哦?哪家的小娘?家世如何?家住何處?”
周則剛想開口言語,周鈞連忙走上前,開口打斷道:“眼下距離秋闈不足月許,大哥當得心無旁騖。尋親一事,待得中舉之後,再談也不遲。”
周定海聽見這話,
也情不自禁的點頭道:“鈞兒所言有理,眼下秋闈乃是大事,其余皆可旁置。” 待得父親離開後,周則朝周鈞問道:“衡才為何出言相阻?”
周鈞問道:“倘若適才道了虞珺娘的出身,你自忖父親可會同意?”
周則想了一會兒,歎道:“不會。”
周鈞:“若因此亂了心神,大哥這秋闈怕是難中。”
“不如,先隱忍不說,待得中了舉人,乘著父母高興,再言語此事,十有八九可成。”
周則聽了,覺得有理,便應了下來。
只有周鈞自己知道,即便大哥中了舉人,父親多半也不會同意這一樁婚事,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旬休結束後,周鈞如往常一般,去往都官司視事。
一切無波無瀾,轉眼間七月便至了末尾。
這中間,有著幾件要事。
一是灞川別苑的內苑,已經全部整理完畢。供貴客所居住的蒹葭院,整修幾近完成。院內正在采購家具和重新粉刷,相信用不了多少時日,就能迎客入住。
二是教坊請了解琴和宋若娥,去了梨園幫助排練西廂記,後者因崔鶯鶯一角,名聲不減反增,求見者絡繹不絕。
三是畫月將肥皂造了出來,只不過因為缺少鹼粉的提煉技術,用著雖然能夠去汙,但裡面的草木灰雜質偏多,並不是太便利。所以,畫月不再打算改進肥皂,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蒸餾法提煉香精之上。
四是在朝堂上,戶部尚書裴寬因稅政有功,頗得玄宗賞識,入相的呼聲越來越大。而刑部尚書裴敦複,因請功數次被參,又嫉恨裴寬受聖人賞識,與後者之間的積怨,越來越深,甚至都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
五是原本打算請放的監察禦史柳載,似乎是頗喜灞川的景致(膳食),每有閑暇必來別苑做客,後來索性也息了外放的心思,乾脆留在了長安。
這一日,周鈞在都官司中,收到了一封來自灞川別苑的書信。
寫信人是龐公,信中只有八個字。
『貴客登門,告假早回。』
周鈞瞧見這信,頓時明白, 怕是壽王李瑁去了灞川。
連忙找到程主事,周鈞說了事由,前者二話沒說,直接記了闞行,便準了假。
連吏袍都沒來得及換,周鈞快馬加鞭,回到灞川別苑。
入了內苑,只見在一群仆役奴婢中間,龐公坐在輪椅上,和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正說著話。
周鈞整了整衣服,向外闈的侍衛告了一聲。
層層通報之後,周鈞走近到那男子身邊,躬身行禮。
只聽龐公開口說道:“清郎,且看看,這便是咱家與你說過的那周衡才。”
那面如冠玉的男子看向周鈞,笑著問道:“周衡才?你便是那西廂記的闞錄?”
周鈞垂首道了一聲是。
那男子點頭說道:“那話本瞧了,寫的很好。”
周鈞:“某不敢貪功,話本之善,皆是那六位主筆的功勞。”
男子聞言,將頭轉向龐公笑道:“倒真讓叔翁料中了,他果然是這般說的。”
龐公也是笑道:“他為人恪守本分,又不願爭勢,性子卻是難得。”
說完這話,龐公朝周鈞又道:“莫言語它事了,且先來見過壽王。”
周鈞連忙又行禮道:“見過壽王。”
李瑁擺手笑道:“這裡哪有那麽多的規矩,且抬頭說話吧。”
周鈞聞言,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眼李瑁。
只見那壽王李瑁,年紀雖是不小,但男生女相,長相秀美,想必容貌上應是更多隨了貞順皇后。
他說話輕柔,待人也知禮,但眉宇之間似乎總有一團化不開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