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柳小仙又交談了幾句,周鈞婉拒了對方的相邀,出了宅院。
走在這北曲之中,周鈞聽著耳邊的男女歡聲,穿過熙攘的人群,朝著平康坊的北門一路走去。
才行到坊門,周鈞正想去廄裡取了乘馬,突然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敢問郎君,可是周二郎?”
周鈞聞言轉身看去,只見一位身穿襦裙的婢子,俏生生的看了過來。
見對方點頭,那婢子松了口氣,手指向坊門角落的一輛馬車說道:“我家娘子請您過去。”
周鈞心中疑惑,還是跟著那婢子走了過去。
走到馬車旁,車窗裡探出一頂帷帽,一張藏在緯紗後的俏麗臉龐若隱若現。
周鈞見了,不確定的問道:“虞珺娘?”
車裡的女子輕笑著說道:“周二郎卻是好眼力。”
周鈞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官袍,問道:“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虞珺娘:“周家大郎與妾身說了那流外銓之事,妾身這廂要先向您道一聲喜。”
周鈞擺擺手,示意無須多禮。
面對兄長的單戀對象,周鈞有心想和虞珺娘談談。
沒想到還未等周鈞開口,虞珺娘先問道:“周二郎今日可有閑暇?”
周鈞點了點頭。
虞珺娘喜道:“那便好,妾身先去接尹公子,周二郎可去崇賢坊的庵園尋我們。”
原來還是為了詩社的事情。
說完這話,虞珺娘讓馬車出了坊門,先行離開了。
左右想了想,周鈞還是去廄裡取了乘馬,朝著崇賢坊的方向騎去。
到了庵園的門口,周鈞寄了乘馬,又付了香油錢,進到院中,見那聶玄鸞正帶著一群人,在那裡一邊對著台詞,一邊修改戲本。
見周鈞走來,聶玄鸞先是眼睛一亮,接著整了整衣裳,慢慢走到前者的身邊,道了一聲無量。
周鈞見她面色如常,想著這女子交際頗廣,上次那件事情怕是也沒放在心上,索性裝成無事人的模樣,還了一禮。
聶玄鸞拉著周鈞的衣袖,將他帶到小亭之中,又取來了西廂記的戲本,出言讓他多看看。
周鈞低頭一瞧,只見那西廂記的戲本,共有三本。
翻開一本,裡面無論台詞、串場、旁白、唱腔等等要素,一應俱全。
周鈞又細細讀了幾頁。
劇情上,與前世西廂記對比,有了些許變動,但主線劇情基本未變。
文筆上,無論文字還是唱詞,有著大唐獨有的風韻,至於是否佳作,周鈞缺乏這方面的評鑒經驗,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正看著的時候,虞珺娘和尹玉也入了院中。
尹玉見周鈞正在看著戲本,走進小亭便說道:“找了你幾次,可都是說忙,今日可虧了虞珺娘,堵著個恰好。”
周鈞抬起頭,看了看尹玉,又看了看周圍,問道:“詩社就你們?其他人呢?”
尹玉沒好氣的說道:“今日又不是旬休,其他人都忙著。”
周鈞點點頭,舉起手中的西廂記說道:“戲本某瞧了,倒是不錯,就這般吧。”
見眾人仍然在瞧著自己,周鈞摸了摸臉,又問道:“怎麽?還有事?”
虞珺娘說道:“周二郎,戲本倒是成了,但這演戲的優伶,怕是個麻煩。”
周鈞奇道:“麻煩?”
虞珺娘:“詩社雇了些優伶和舞伎,又從戲本中挑了幾段,讓她們演將個大致。
” “哪曉得,那優伶演慣了參軍戲,那舞伎連台詞都說不全,愣是把那好好的戲本,演成了哄鬧。”
周鈞聽見這話,倒也明白怎麽回事了。
唐朝的尋常戲曲,大致分為優戲和歌舞兩種。
前者是類似於相聲小品一般的對話式表演,後者則是純肢體表現的舞戲。
類似於西廂記這樣的舞台式戲曲,真正成熟的時間,大概是在宋元時期。
唐朝這會兒,沒有人見過戲曲,自然也就無人能演戲曲。
周鈞此時也犯了難,倘若要演好西廂記,對演員而言,不僅要有很高的文學和音樂素養,而且在唱腔、走位、眼神、身段、儀態上,也有著非常高的要求。
而這樣的人才,又該上哪裡去找呢?
尹玉見周鈞半晌無話,便想開口催促。
虞珺娘見狀止住了她,小聲道:“且讓周二郎再尋思一會兒。”
又等了會兒,周鈞對詩社裡的諸人說道:“西廂記的優伶,某倒是有個想法,不過對方肯不肯放下身段,幫這個忙還是兩說。”
尹玉聽了說道:“無論是誰,且說個名字,本公子自有手段,令那人來幫。”
周鈞看了尹玉一眼,搖頭道:“強人所難,反而不美。不如先讓某做個說客,去勸一番,試試可否成事?”
詩社眾人面面相覷,見無他法,便同意了周鈞之請。
見再無它事,周鈞拿起那三本西廂記,站起身來,開口說道:“這戲本,某先借了。”
說完,周鈞又看向虞珺娘,說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虞珺娘見周鈞瞧向自己,有些意外,確認一番之後,便跟著他走到了人稀之處。
見地方足夠偏了,周鈞回過頭去,卻發現尹玉也跟著虞珺娘走了過來。
周鈞無奈朝尹玉問道:“某尋虞珺娘有事,尹公子來卻是為何?”
尹玉昂首說道:“某來是為了周護好友,誰曉得你要出言蠱惑些什麽。”
周鈞歎了口氣:“也罷,便一起聽著吧,左右虞珺娘也會說與你聽。”
虞珺娘朝周鈞躬身說道:“請周二郎寬心,今日言語,隻三人知,定不外傳。”
周鈞:“那是最好, 某先謝過了。”
思考了片刻,周鈞在想如何開口,說起周則這事兒。
想到最後,周鈞決定,索性還是直接說了:“周家大郎,傾心虞珺娘久矣,可知?”
聽見周鈞這話,尹玉和虞珺娘俱是一愣,她們倒是沒想到對方要說的居然是這件事情。
虞珺娘臉色微紅,隻低頭道:“妾身有所察覺,但並不篤定。”
周鈞歎道:“兄長怕是第一眼見到虞珺娘,便得了相思之苦,就連入這詩社,也是獨為了你而來。”
虞珺娘羞色更甚,隻低著頭不再說話。
周鈞想了想,說道:“不知虞珺娘於我兄長,卻是何種想法?”
虞珺娘面露猶豫。
尹玉在一旁問道:“虞珺娘出身樂籍,周家大郎打算如何待她?”
周鈞清楚尹玉話中的意思,答道:“明媒正娶,永結同心。”
聽見這話,尹玉和虞珺娘俱是一愣。
尹玉又問道:“你周家乃是奴牙,應知其中艱難。”
周鈞點頭道:“兄長自知。”
尹玉與虞珺娘對視了一眼,前者又問道:“那你父母呢?”
聽見這個問題,周鈞發愣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虞珺娘見狀,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只是閉上了眼睛。
周鈞深吸一口氣:“倘若郎有情妾有意,父母自然可說得。”
虞珺娘拉了拉尹玉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
尹玉只是輕歎了一聲,朝周鈞說道:“二郎這番話,捫心自問,怕是自己都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