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是荒野破廟,山神斷首。
月,是皎皎圓月,照破西南角一地瓦礫朽木。
廟中神像的左邊有一堆火,火堆邊有一人背靠神台,叉腿而坐,腿上橫著一柄黑鞘長劍。
細看他屁股下坐著的正是山神頭顱,他對於山神竟毫無敬畏。
山廟西南角的屋頂破開,一團月光照在地上,疑是白霜,這一刻樓近辰有些想家。
沙沙的風聲吹入廟中,吹起著他的思緒回在從前。
從小練習家傳劍術,初中在學校的聯歡晚會上表演過劍舞,但在後面的日子裡,隻抓過一次小偷,從來沒有與人打過架。
因為從小學習劍器,爺爺又規定自己得背詩,爺爺說詩是劍的魂和鞘。
所以在大學裡也是學的國文,再後來,又愛上了喝酒,喝多了的時候,他就會想,要是生於一個刀劍江湖的世界,那便一定要帶劍出門,走江湖,喝遍美酒,見名人。
於是,他愛上了探險,在鑽過一個山洞之後,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爺爺,爸爸,媽媽,弟弟,你們若知我來到此間,必定會為我高興,因為這就是我夢中世界啊,奇詭,神秘,黑白著墨,雖非刀劍江湖,卻是神鬼天地,絢麗多姿。我來了,活當活的精彩,死亦死得其所,日後或可回到你們身邊,你們不必擔心我!”
微微的閉上眼睛,寂靜的廟內外沒有任何的蟲鳴鳥叫,靜的可怕。
突然,他感覺到了危險,後腦有些發冷,汗毛微立。這就是他的本能,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憑此本能逃過幾次詭異的襲擊。
他知道,自己等的東西終於來了。
“此山中有一妖物,乃秘食派修士異化為妖,失去了清明神智,卻仍然狡詐惡毒,有大力,身堅若硬木,其聲惑人心神,喜吸人血,食人腦、心臟,凡器濁力難傷!”
樓近辰的心中閃過這妖物的資料,而他,手中的劍是合金劍,雖然堅硬,卻也是凡劍,他身無內息,更無法力,一身力氣自也是濁力,但是他依然來了。
因為,他覺的這是他的機會,要抓住,就要以命相搏。
他感覺到那妖物來了,但是他無法確定對方是怎麽進來的,是從門口,還是從那廟西南角破了的口子。
忽然,那一股迫在眉睫的危險感隱去了,他心中疑惑,一會兒之後便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頗為凌亂,很快他就看到有人走了進來。
先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吊眼厚唇,手裡提著一把單刀,敞著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膛,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凶意。
而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隻一眼就看出是一對母女,她們看上去很狼狽,身上的衣服並非是行走江湖的人所穿的,大概是因為趕路的原因,她們的衣衫都有些不整,一些原本應該系著腰帶的地方,此時都是用藤條系著。
三人進入廟中,見到樓近辰時並沒有意外,因為他們本就是尋著火光過來的。
那位提刀的漢子,朝著樓近辰抱拳道:“這位朋友打攪了,在下錯了過宿頭,欲在廟中借宿,還請朋友行個方便。”
樓近辰看著這個漢子,心中多了幾分警惕,因為這個漢子的相貌實在是有些凶。
他甚至懷疑,這一對母女是被這個刀客搶來的,而這刀客也可能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也許是個劫匪或江洋大盜。
“哦!”樓近辰狀若沉思般的說道:“山野小廟,本就無主,在下只是先至片刻而已,只是此處並非善地,朋友還是盡早離去的好。”
那帶刀漢子眉頭一皺,說道:“山野小廟,確非久居之地,但妻女已經疲乏,只能在此暫歇了,朋友不必擔心,若有危險,趙某手中之刀自可應對。”
既然他這樣說,樓近辰也就不再勸了,萍水相逢,提醒過了就已經仁至義盡,只是今日的等待與狩獵,似乎難有好的結果了。
只是沒一會兒,他竟是又感覺有一股危險感彌漫著在心頭,仿佛有人在背後盯著自己,這種感覺比之前的那感覺更加的明顯,不加任何掩飾。
樓近辰發現他們三個並沒有什麽警覺,心中已經在想好退路,未知總是可怕的,他以凡器濁力來這裡獵妖物本就冒險,但這不代表他是莽撞人。
妖魔環視,破舊山廟,四個心思各異的人。
寂靜裡,樓近辰閉目養神,那三人喝了些水,吃了一些乾糧便睡著了,然而大概是屋子裡人氣較旺,廟外的東西也不輕易的進入廟中,它們比樓近辰想象的要有耐心。
時間被風吹動,即使是樓近辰也有些困了,在那種危險壓迫下久了難免疲憊。
大概是在半夜的時候,樓近辰發現那三人之中的母親悄悄的起身,她似乎有一些內急,來到廟外,也並沒有走遠,然後便聽到悉悉索索的撒尿聲,撒尿聲在一半時突然斷了,過了好一會兒後,那婦人才走了進來。
樓近辰靠在斑駁的山神像上閉著眼睛,但這一刻的他格外的清醒,他覺得有一股惡意就像是墨汁一樣的湧入了廟中。
那婦人已經死了,她已經不再是她,而是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奪了身體,這是樓近辰心中的想法。
他心中歎息,又緊張,因為意外出現了,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他感覺到那妖魔已經到了廟外了,那種來自心靈的危險感,如抵在眉心的鋒芒。新
婦人如之前那般躺下,樓近辰偷看她,想看清其面容是否有異,婦人的臉被頭髮遮擋,樓近辰細看,突然,他發現婦人頭髮上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那是一雙充滿了惡意,卻又有著智慧與狡詐的眼睛。
樓近辰心中震動。
“嘩!”
山廟西南角的屋頂破開,一個破衣爛衫,形如猿的人衝躍而下,這一刹那之間,樓近辰會覺得它如猿,是因為它的身上長滿了灰黑的毛,但是其臉型卻又是人,一雙赤紅突出的眼,突出的獠牙,帶著濃重威懾聲的低吼,從廟頂而降,直接朝著樓近辰撲來。
那個刀客本是在做惡夢,夢中有魔鬼來到了身邊睡下,卻驟然驚醒,然後看到月光裡有怪物躍下。
他身上汗毛乍起,拔刀在手,卻手腳冰涼,他的心志已經被妖物所懾奪,十分的力氣也只能夠發揮三四分,更是渾身僵硬。
樓近辰面臨著同樣的情況,而且更重,那一聲低吼有著震懾心神的能力,而且它主要是針對樓近辰。
小時候,小孩子面對大人的一聲怒吼,會驚恐,慌亂,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裡,正是此時那刀客的樣子。
而樓近辰乍然被襲擊,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被封凍,又似被無形重物給壓住了,身心都不得動彈。
他眼看妖物自上而下的落下,卻閉上眼睛,心神深入內心深處,那是他的心湖,仿佛是一切意識的源頭。
收縮到極至,方有伸展的力量與機會。
他猛的睜開眼,精光自眼眸深處湧出。
閉眼是意識的收縮,睜眼是意志的伸張,以身體的動作引導意識的變化。
那壓於心頭的威懾,像是烏雲被破開一線,透出亮光。
他的身體隨之動了起來,躍起身來,腳往後轍出一步,讓開被撲擊的位置,同時一道劍光應手而出,點刺上空,應著心中衝破的那一道光亮,合於手中的劍,意志凝於劍尖,劃過這妖物撲擊的雙手之間,那不過幾寸的空隙,直接點在它的眉心上。
凡器難傷鬼怪,濁力不敵妖魔。
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但是有一種情況下則是可以傷得到,甚至可以殺死。
只要意志足夠的凝煉,並且傷到了如眉心這樣特殊的地方,便能夠重傷它們,意念附著於劍,便常被稱之為劍意,可傷神魂。
樓近辰隻覺得一股大力從劍上湧撞而來,他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朝後大退幾步,坐跨抱劍,形成一個劍架,劍柄抱於腰,劍尖在前,指著前方。
他感覺自己的劍,像是刺在了硬石上。
整條手臂都在發顫,胸口發悶。
一邊的刀客,眼中滿是震驚。
剛剛他被妖物所懾,無法反抗,但是在樓近辰一劍刺中了妖物眉心之後,他的思緒便如決堤的水洶湧起來。
“心志凝煉,附於劍,可斬妖異。”刀客心中閃過這樣話,緊接著他又看到那全身長毛的妖物竟是朝著廟外跑去。
它在恐懼。
樓近辰豈能夠讓它逃走,仗劍追了出去。
廟外是密林,密林下方是空曠的,只見一根根樹杆,枝葉全都在上方,遮蔽著月光。
那妖物像是因為被傷了神魂,所以跑動的速度並不是特別的快,但是樓近辰肉體凡胎,也最多只能夠遠遠的吊著,不被完全甩開而已。
他此時也顧不得這周圍還有沒有別的什麽豺狼虎豹,或者什麽毒蛇,隻盯著直追,穿過一片密林,衝上一個山坡,他氣喘籲籲,月光之下,一片蒼茫灰綠,竟己失去了那妖物的蹤跡。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更何況被自己一劍重創了神魂意識的妖物,不可能會去掩蓋痕跡。
樓近辰借著月光,細心的觀察,果然,發現了山坡一角,有一處陰溝裡有可供一人鑽進的地方,他小心的跟了進去,發現來到一株大樹下的根部,有一個土洞,土洞周圍光溜溜的,顯然時常有東西進出的。
他從懷中拿出一根火折子,劃著之後,一點火光照亮周圍。
深吸一口氣,他鑽了進去,立即發現這裡應該是一處墓穴,而且應當是一座大墓, 穿過墓道,通過火光,他看到有一尊大黑棺擺在正中間,而地上隱約可見一具骸骨被扔在了地上,或許是原本墓主人的屍體,也或者是不小心摸進來的探險者或盜墓人。
樓近辰小心的靠近,發現那黑棺的棺蓋是蓋著的,就在他想著怎麽打開這棺蓋之時,棺蓋‘砰’的一聲翻飛朝著樓近辰壓來,一道黑影隨著棺蓋躍起,藏於棺蓋之後。
樓近辰靈動的避開棺蓋。
那人影攀爬於洞頂,朝樓近辰撲下。
樓近辰此時無比的冷靜,然而又有一種矛盾的興奮,
手中的火折子向那撲下的人影拋射而出,緊隨其後的是出鞘的合金劍。
一個左斜步點刺。
劍在火光裡閃過,竟生發一抹燦爛。
曾經日日夜夜在家鄉的樹下刺落葉練劍,感懷於生不逢那刀光劍影的江湖世界,練得一身刺葉百中的劍術而無用武之地,此時這一劍,是他的心意,是驗證他往日所練劍術的功果。
他眼中、心中只有這妖物的眉心一點。
劍光在火光裡一閃即隱於黑暗,人亦從其旁邊穿過。
撲通一聲,重物撲倒在地,火折子掉在地上,照著一個撲倒在地的長毛的人,一雙腳就站在旁邊,劍尖在火光裡可見殘留著一抹綠血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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