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想到前明的這場丁醜科場桉,與華夏現在的情況何其相似,無論是南洋,還是華夏控制的其他地盤,閩粵人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若是真要將所有的人才向天下鋪開,那還真就成了天下官員出閩粵了。
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陳永華終於明白了華夏王為何不願意著急統一天下了,華夏在沒有佔領北方各地之前,以人口結構了來說,充其量都只是一個地方割據政權,根本不具備統一天下的能力。
不用說別的,看一看承天府的高級官員,清一色的閩粵人,這哪裡是一個全國政權該有的官員架構。
陳永華發現在戰略眼光上自己與華夏王相差甚遠,對華夏王的敬佩更是發自肺腑。
如今的華夏已經開始具備了統一天下的先提條件,基層官員不再是閩粵一家獨大,北方的天津、山東,江南的松江都能提供大量的基層官吏。
尤其是北方的流民在進入華夏體系當中後,更是為華夏注入很多的新鮮血液,這個時候的基層已經開始漸漸平衡,閩粵一家獨大的現象已經有所緩解。
可以說現在對於統一天下,已經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就在眾人都在等著這股東風吹來的時候,駐守滿剌加的第三艦隊長官陳輝發來緊急情報,前出錫蘭的第三艦隊分艦隊發現這兩年一直在孟買活動的約翰牛海軍艦隊在不斷增加,尤其是今年開年以來更是加大了軍艦的進駐。
最近更是頻繁到駐守錫蘭的華夏海軍駐地外圍進行挑釁,第三艦隊雖然做好了開戰的準備,但是考慮到兵力不足的原因,陳輝特意請求派遣援軍到滿剌加以西助戰,以免被約翰牛偷襲。
陳輝還特意在上疏中提到西夷之間的關系,原來幾年前,約翰牛與高盧國聯合起來攻打紅毛夷,結果迎來了紅毛夷最高光的時刻,在海上紅毛夷海軍上將魯尹特在大海上四次擊敗約翰牛,使得約翰牛元氣大傷,被迫退出戰爭。
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率先退出戰爭的約翰牛孤懸海外,因為大陸上打成了一鍋粥,大發戰爭財,並且極大的擴張了海外勢力。
等到西夷大陸上各方打累了消停下來,就連海上最強的紅毛夷都發現,他們在海上已經弱於約翰牛,更別說高盧國更是為了維持大陸霸權,大力的削減海軍,成了地中海存在艦隊。
另一時空的歷史上,約翰牛從此如同開了掛一般,一騎絕塵,與雄霸西夷大陸的高盧國成了西夷雙雄。約翰牛是島國,只要大力發展海軍就能確保自己的國家安全。
可是高盧國因為大西夷大陸上樹敵太多,必須保持一支強大的陸軍,因此在與約翰牛的全球爭霸中落了下風。至於紅毛夷因為國土面積太小,沒有戰略縱深,漸漸地淪為了大國的附庸,在各大強國間左右搖擺。
約翰牛當年對於丟掉了華夏的市場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實力上來之後,不甘於在孟買做二道販子的約翰牛,便想著在滿剌加海峽以西挑戰華夏的勢力。
他們內部甚至還出現了打通馬六甲,逼迫華夏簽下新的貿易條約的聲音,當然這種聲音,約翰牛高層還沒有那麽自大,認為他們能夠在華夏的家門口將華夏擊敗。
不過由於約翰牛在孟買的實力不斷膨脹,他們生出了獨霸印度洋的野心。這幾年在約翰牛的擠壓下,佛郎機在果阿的處境越發艱難,甚至已經到了無法經營的地步,佛郎機駐果阿總督甚至分別接觸了紅毛夷、約翰牛和華夏,與這三家洽談拍賣果阿的可能。
華夏對於果阿這樣一處良港還是很有想法的,不過錫蘭距離果阿太遠而且向北不遠就是約翰牛佔據的孟買,陳輝不敢冒險將華夏海軍艦隊放在那裡隨時面對約翰牛在眼前晃,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紅毛夷倒是想買,畢竟果阿的背後就是一個龐大的人口市場,可是這些年紅毛夷丟掉了香料群島的香料控制權,又失去了華夏的貿易份額,在東方已是元氣大傷。
若不是最近一些年約翰牛與華夏矛盾越來越深,華夏為了製衡約翰牛分給了紅毛夷一部分市場份額,估計在東方早已沒落,甚至連在帝紋島還保留著一個殖民地的佛郎機都趕不上。
然而約翰牛的自作自受,讓一直被打壓的紅毛夷有了翻身的機會,可以說第三次約翰牛與紅毛夷的戰爭的失敗,華夏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至於約翰牛根本就不想花錢去買果阿,他們更希望的是將佛郎機人擠兌走,白撿一塊已經建設成熟的殖民地。
因此約翰牛對佛郎機與華夏和紅毛夷的談判百般阻攔,用盡一切辦法阻撓。佛郎機人就在這種擰巴的環境裡苦苦地支撐著果阿的局面。
隨著約翰牛在印度洋實力的不斷增加,約翰牛再次祭起了海盜行為,開始在紅海附近四處打劫來往的商船。尤其是那些武備不強的白頭巾,更是成了重點打擊的對象。
由於約翰牛的海盜行徑,直接導致了華夏這一年多的時間,貿易交易額萎縮了將近兩成。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值,這些貨物全部積壓在滿剌加與舊港。
商人們已經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面對這種情況華夏內閣只能授命滿剌加地方官員動用關稅,將這些商人積壓在滿剌加的貨物買下,保證商人的資金鏈安全。
因為華夏內閣非常清楚,這些能夠跑遠洋運輸生意的商人,每一個商人身後都養著一大批人,一旦這些商人破產,他們身後的大批百姓就會面臨失業的危機。
對於已經開始走工業化的華夏來說,失業是華夏政府最大的危機,必須要保證工廠的開工和商人的商業運轉。
當然內閣在滿剌加和舊港大量采購商人的物資,還有一層深意,那就是華夏已經為即將對約翰牛的戰爭開始了準備工作。
在針對華夏大陸的會議結束之後,鄭經便抽調第一艦隊第一分艦隊主力隨同自己前往滿剌加,第二艦隊已經在洪暄的帶領下帶著第二艦隊第一分艦隊主力提前從瓊州府海口港出發。
與軍事行動同時展開的是外交活動,鄭經給佛郎機與紅毛夷兩國在帝紋島和錫蘭島總督發去照會,邀請他們一個月後在滿剌加舉行會談。
對於與約翰牛在印度洋上的決戰,鄭經並不擔心,鄭經擔心的是,西夷在面對華夏的壓力時,會不會成為反對華夏的同盟。
對於佛郎機與紅毛夷這兩個注定無法成為大國的國家,鄭經倒是不吝嗇幫助兩國得到一些好處,又這兩個國家在西夷大陸當鯰魚,西夷就別想達成團結。
尤其是約翰牛與高盧國這樣的百年世仇,想要達成一致除非華夏打到他們的家門口。
由於此次對約翰牛的戰爭是以海戰為主,因此並不影響華夏對滿清的戰爭準備,何斌也與鄭經一起搭乘海軍戰艦準備前往北鄭的首府河內與北鄭商議在北鄭與雲南交界處駐軍的事宜。
在艦隊抵達海口港進行補給的時候,鄭經遇到了從雷州半島過來的夏國相,夏國相沒想到會在瓊州府遇到了鄭經,這倒是省得自己再跑一趟安平城了。
二人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上一次見面還是夏國相前來承天府進行采購,鄭經順帶著敲了他一筆竹杠。
時隔幾年再見到夏國相,鄭經發現夏國相滄桑了很多,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已經是頭髮花白,看來這兩年吳周的日子並不好過,再加上吳三桂撒手人寰,吳周上下更是失去了主心骨。
夏國相當然知道當年鄭經算計了他,不過他卻對鄭經沒有任何的怨言,站在鄭經的立場上,鄭經這麽做沒有任何問題。
更何況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鄭經都沒有違反承諾,只是鄭氏本來就有進攻滿清的打算,而這個時候夏國相恰如其分的出現。
這個時候,鄭經若是不利用一下這個機會,那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況且鄭氏的進攻確實給吳周方面減輕了不小的壓力,那點兒錢並沒有白花。
若是鄭氏晚出兵幾個月,說不定吳周軍恐怕連洞庭湖北的大片土地都得丟失,更不可能有之後的攻佔武昌,稱帝建號。
夏國相給鄭經行禮後,雙方在海口海軍第二艦隊基地專門為鄭經準備的行在落座之後,夏國相便迫不及待地說明了來意。
“華夏王!外臣此來是有求於貴部,還請看在貴我兩部多年合作良好的份兒上再向我大周出售一批火器,我部如今面對滿清三面進攻,所面臨的壓力巨大,還請華夏王能夠伸出援手。”
鄭經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夏先生知道寡人為何會來海口嗎?”
夏國相搖搖頭道:“外臣不知!”
“寡人是要趕往前線,在滿剌加以西,我華夏正在準備與野心勃勃的約翰牛進行開戰,駐防瓊州府的第二艦隊長官洪暄已經提前率領本部艦隊前往滿剌加支援。
你現在看到的是第一艦隊的主力,在海口完成補給之後也會趕往滿剌加。”
鄭經的話音落下,夏國相的心裡一片冰涼,華夏王這麽表態看來是在委婉地拒絕自己,畢竟人家要打仗也需要大量的武器,哪裡還會把多余的武器賣給大周。
“外臣提前預祝華夏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盡管心裡失落,夏國相還是表現出了一個合格外交人員的風度。
鄭經笑道:“多謝夏先生!”
夏國相也只能報以微笑,不敢再提買武器之事。
鄭經將夏國相買武器想法掐滅之後,問道:“夏先生此次前來除了想要軍事援助之外,還有其他事嗎?”
夏國相苦笑道:“現在擺在我部的最大難題就是如何應對滿清的全面進攻,哪裡還有其他的心思!”
“夏先生覺得就算我華夏為貴部提供了一部分武器援助,以貴部目前的狀態能否抗住滿清的進攻?”
“只要有充足的武器裝備,外臣可以保證能夠擋住滿清的進攻。”
“火銃的價格很貴,而且戰爭中還容易損壞,你們有足夠的財力采購武器嗎?”
夏國相低下了頭,這麽多年與滿清的對峙中,早已耗盡了吳周的積蓄,加上西南地區本就是多山貧瘠之地,只有湖廣能夠提供大量的賦稅,還一直處在前線,哪裡還有多余的銀子采購武器。
若不是多年以來夏國相與華夏合作在大陸上鋪設的走私渠道為吳周賺取了大量的利潤,吳周的經濟早已崩潰。
這一次夏國相來見鄭經,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希望能從鄭氏手中賒一批火器,一個是希望鄭氏再次對滿清出兵牽製滿清。
然而鄭經的話將夏國相的話直接堵在了肚子裡,根本無法說出口,人間都要開戰了,哪裡還有精力為了吳周撕毀與滿清簽訂的條約。
“外臣這次前來是想著先拿到武器,穩住當前的戰局之後,再向貴部付款。多年的戰事已經讓我大周內部民生凋敝,現在根本就拿不出錢了。”
鄭經歎了口氣說道:“你們最接近成功的時候是剛剛起兵的時候,天下響應,從者雲集。可是你們卻沒有抓住機會,寡人不知當時你們是怎麽想的,為何打到嶽州便止步不前?
等到滿清做好準備之後,你們的先機已失,再想更進一步卻是難上難。就算你們不顧傷亡拿下了武昌,也是強弩之末,再打襄陽的時候便無論如何也打不動了。
你給寡人說句實話,就算寡人給你們提供一批武器,你們能夠保證擋住滿清嗎?”
夏國相低下頭,說能夠擋住滿清這種騙人鬼話連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是這個素來以精明著稱的鄭氏當家人。在面對鄭經的問題的時候,隻好坦誠回答道:“外臣不敢保證,只能是竭盡所能,以報先帝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