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二十年四月,鄭經再次收到林鳳的奏報,約翰牛攜帶著鄭經所要求的機械、圖紙與人員已經抵達滿剌加,林鳳詢問這些人與機械要怎麽辦?
鄭經一邊安排快船去滿剌加要求林鳳將這些東西全部送到崖州,一邊準備出發前往瓊州去見一見這些約翰牛的東西。
尤其是那個大牛的牛頓,鄭經很想見識一下活的牛頓是個什麽樣子的,為此他決定帶上方以智, 兩個東西方最聰明的人坐在一起會發生怎樣的碰撞。
這一次去瓊州,來回用不了多長時間,而且也不是打仗,鄭經決定將老婆孩子一起帶上,就當陪著老婆孩子一起度個假。
後世的崖州那可是熱門的旅遊勝地,號稱天涯海角,自己卻一次都沒有去過,這一世倒是去過好幾次。
然而現在的崖州窮的叮當響,又是瓊州府降雨最少的地方, 人口又少,最繁華的地方是最近幾年在鄭氏手中發展起來的鶯歌海鹽場。
對於這種出行,鄭氏文臣的內心是非常抵觸的,在他們的眼裡,延平王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王宮中,其他的事情由他們代勞就好。
文臣們認為延平王的出行必然要配備保護力量,這些軍隊出行難道不要花錢嗎?
如此勞民傷財的行為,是文臣深惡痛絕的,至於內心中是不是這麽想,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不過這些文臣卻不敢反對,原因是延平王從繼位以來,從來沒有對王室亂花過一文錢,甚至都沒有要求過為王宮選秀。
就連有大臣提議王宮應該使用宦官,都被延平王一口回絕。延平王到現在只有一位王妃, 連側妃都沒有。
這樣節儉的延平王, 他們有什麽資格指責,更何況如今鄭氏最掙錢的行業都是在延平王的手裡搞起來的, 延平王若是想要撈錢,以延平王的手段,有多少錢都能撈進延平王的私人口袋裡。
這些文官即使心中再不滿也不敢反對鄭經的出行,畢竟無論是軍權還是財權都掌握在鄭經的手中。
安排好承天府的政事,政務由六官負責,軍事海軍由林陛主持,陸軍由劉國軒主持,有軍政方面難以處置的問題,也可以派快船將奏疏送到瓊州府。
四月下旬,鄭經帶著老婆孩子和錦瑟,一家四口登上一艘一號福船,在洪暄率領的十艘夾板船的護衛下,帶著一千侍衛親軍,趕往瓊州府。
五月初,鄭經便抵達了海口港,在海口港與張煌言匯合之後,二人一起繞道航行,半個月後抵達了崖州。
在海路上, 鄭經與張煌言暢談瓊州府發展的問題, 張煌言提出了幾大困難製約了瓊州府的發展。
第一:瓊州府孤懸海外不能與各個陸地接壤,物資的交流與人員的往來受到了極大的製約,導致瓊州府人才匱乏。
第二:瓊州府地處偏僻之地,人口稀少,難以對現有的土地進行有效的利用。
第三:漢人與土人的關系不融洽,導致長期以來,漢人所代表的官府與土人所代表的峒寨都是矛盾重重。
第四:瓊州府缺乏工業基礎,不能有效地利用瓊州府得天獨厚的條件。
張煌言總結的幾條都是瓊州府遇到的現實問題,瓊州府地處熱帶地區,一年之間並無寒暑,非常適合人類居住生活。
然而由於遠離中原核心地帶,任何統治者都不願意發展這個地方,不願意對這裡進行大的投入。
因為統治者邏輯裡,邊疆就是隨時可以打爛的地方,治理的再好,一旦入侵者打過來,第一時間就成了敵人的地盤。
治理的越好,就越是給敵人做嫁衣,
傻子才乾這種資敵的蠢事。因此任何朝代,邊疆都是貧苦的代名詞,歷數各個時代都是如此,不是邊疆不能發展起來,而是統治者沒有發展的動力。
鄭經卻不同,他想的是禦敵於國門之外,除了華夏的核心領土之外,他會在外圍設立一系列的藩屬國。
鄭經不會要求這些小國為宗主國做什麽,只要這些小國能夠在外敵入侵時能夠充當緩衝地帶就好。
瓊州府在鄭經看來是核心領土,是絕對不能被任何敵對國家打上陸地的領土,當然要認真開發利用起來。
對於張煌言所提的四條困難,鄭經也給出了他的解答,首先第一條關於人才的問題,承天府也同樣遭遇這樣的問題。
面對這樣的問題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想要解決人才匱乏的問題,就要立足於培養自己的人才。解決教育的公平,就是打開困境的鑰匙。
正好方以智也在船上,也講起了他在承天府推行義務教育的經驗,想要打破士紳對教育的壟斷,就必須由官府投資建立公立教育。
也就是說要由官府花錢建設學堂,要求所有百姓的子弟都必須進入學堂讀書,只有實現全民免費教育,才能擴大受教育的人口基數,從中選拔出更適合社會發展的各個類型的人才。
張煌言頓時頭大了,要實現官府全部投資免費教育,一瓊州府這樣貧苦的地方怎麽可能支撐的起來。
鄭經看出了張煌言的難處,便笑著說道:“蒼水先生,做事總是會有困難的,不能因為有困難就不去做。
瓊州府先做計劃,普查整個瓊州府的人口結構,大概有多少適齡讀書的兒童。然後核算一下瓊州府還有多少資金缺口,王府給你補齊。”
一聽鄭經願意出手幫忙,張煌言立刻說道:“王上此言當真,王府願意補貼瓊州府的教育?”
“絕對當真,不過王府資金必須專款專用,不能有絲毫的挪用!”
“王上放心,這筆錢誰敢伸手,臣會砍了他的腦袋。”
對於張煌言這種明顯錯誤的說法,鄭經沒有刻意去糾正,而是轉移話題道:“所有的教材都是密之先生編纂,正好密之先生這段時間在瓊州,你們瓊州趁著密之先生在瓊州這個難得的機會,請密之先生對瓊州的教師隊伍進行培訓。
要知道教育搞得好不好,教師隊伍質量高不高那才是關鍵。更何況新式教材,原本的那些讀書人再沒有經過培訓之前,並不能勝任教師這個職業。”
張煌言對鄭經教師質量要高這句話頗為認同,不然為何會有名師出高徒這句話。卻對讀書人不能勝任教師這個職業卻非常的不滿,什麽時候開始,讀書人連當個西席的資格都沒有了。
“讀書人為何勝任不了教師這個職業?王上對讀書人的偏見太深了。”
“非是寡人對讀書人有偏見,實在是密之先生編的這套教材,一般的讀書人根本就看不懂。”
張煌言把目光看向方以智,帶著詢問的目光問道:“前輩!不知這教材到底是什麽樣的,為何一般讀書人看不懂。”
方以智捋著花白的胡須笑道:“王上說的不錯,整個教材,除了國文課之外,其他的幾門課如數術、格物、煉金(化學)等科目,讀書人不經過培訓,跟看天書一樣。”
“前輩!官府花費這麽的錢糧,讓學子學習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豈不是在浪費百姓的民脂民膏嗎?”
“玄著覺得這些學問沒用?”
“晚輩並沒有這麽說這些學問沒用,不過要分清主次,官府還是應該主要抓好四書五經,只有學好這些經史子集,才能為國家提供大量的人才。
至於其他的學問應該交由那些願意學的學子去自學,比如前輩這樣,這些東西大事無補,不該浪費太多的財力去做這些無用之功。”
鄭經最頭痛的就是張煌言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是真正的君子,他們是真的信奉這些儒家經典,能夠真正的做到舍生取義。
與其他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的文明相比,華夏幾千年經歷了多少苦難還能屹立於天下,正是有千千萬萬個張煌言的支撐,他們身上那種寶貴的堅持, 能夠閃耀整個歷史的天空。
可是放到現實中,這樣的人最固執,很難回頭。比如張煌言已經來到瓊州好幾年的時間,除了由王府主導的昌化與鶯歌海,整個瓊州的變化不大。
張煌言最大的缺點那就是保守,如果說鄭經是改革派,那張煌言一定是保守派。對於這樣一個在道德上毫無瑕疵之人,鄭經真的不希望將他冷藏。
“蒼水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我鄭氏是靠著什麽戰勝了紅毛夷,又是靠著什麽拿下了瓊州府,而敵人卻不敢向我鄭氏進行反擊?”
“當然是我鄭氏船堅炮利,滿清拙於水師,只能望洋興歎!”張煌言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那先生有沒有想過這些艦船是怎麽來的,讀四書五經就能讀出來嗎?”
“造船自有工匠效勞,何來用讀書人?”
“工匠造船沒有問題,那為何我大明的造船技術會落後於西夷,以至於現在我鄭氏想要對抗西夷還要學習西夷的造船技術。
而我們的工匠大都是大字不識幾個文盲,他們並不懂什麽叫做浮力、什麽叫做長寬比,什麽叫做阻力,完全是憑借著經驗造船。
蒼水先生也見過去年我們繳獲的那艘大船,寡人告訴你,這樣的大艦在紅毛夷的家鄉有好幾十艘。
而我們連這樣一艘大艦都對付不了,完全是用人命去填,直到大船上彈盡糧絕才逼得紅毛夷將領投降,我們已經落後於時代了啊!
我們若是再不努力追趕,有一天西夷就會駕駛著比這船還要大幾倍的大船打到我們的家門口,到那個時候,我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