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漂了十幾天后,夏國相吐得七葷八素,從安南到瓊州這段海上路途,由於趕上了好天氣,海上風平浪靜,船隻並沒有那麽顛簸,夏國相並未感受到暈船的滋味。
從瓊州到承天府的距離要遠上好幾倍, 自然不可能什麽時候都風平浪靜,暈船似乎就成了每一個剛上船的人必然要經歷的夢魘。
從大員灣登上陸地,夏國相感覺大地都在搖晃,若不是兩旁有侍衛扶持著,很可能會一屁股坐在碼頭上站不起來。
上岸後緩了一天的時間,夏國相才算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在等待鄭經接見他的空檔,夏國相出了安置他的館驛在安平的大街上閑逛。
不同於瓊州府的粗獷, 承天府的鄭氏的核心地帶竟然有一些異域風情, 當然更多的是夏國相熟悉的大明百姓裝扮, 不過安平城裡的百姓看起來要比瓊州府的百姓更加的富足,他們的衣著光鮮,很少看到有衣衫襤褸之輩。
甚至夏國相還看到一些留著奇怪的發式、穿著奇怪服飾的人在大街上招搖過市。這些人看起來非常的扎眼,不過鄭氏的官府似乎對這些人見怪不怪,並無人干涉。
更讓夏國相驚奇的是整個安平除了鄭家當家人居住的王城之外,並沒有外城城牆。這樣一座人口密集的城池,鄭氏竟然不修城牆。
這要是遇到強敵來犯,王城就成了最後的防線,這些進不去王城的百姓就會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夏國相的想法符合這個時代的思想,大多數人都認為城牆是對百姓的保護,在危難時能夠保護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而鄭經從後世穿越而來,他很清楚城牆從來不能真正保護自己的百姓,真正能夠保護自己百姓的是國家的強大,百姓富足。
軍隊能夠抵禦外敵的侵襲, 禦敵於國門之外, 而百姓富足又如何會揭竿造反?
連續幾天的時間, 夏國相都是自由活動, 可以自己出去閑逛, 也可以請館驛的工作人員陪同做為向導。
除了一些保密的地區不允許進入之外,其他的地方夏國相轉了一個遍。安平城如今已經有將近二十萬人口,就算放在大陸的城池也算是一個大城。
繁華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夏國相拿昆明城與安平進行了一個橫向對比,得出的結論讓他感到沮喪。
昆明城除了少數達官貴人,大部分老百姓普遍貧困,有錢人騎馬坐轎,綾羅綢緞衣著光鮮。普通百姓依然是短衣打扮,叁餐不繼。
而安平城的百姓,就算是販夫走卒也都是精神飽滿,面色紅潤,這種充足食物帶來的健康面貌根本不是粉飾太平就能遮掩過去的。
夏國相連續幾天的時間在安平的大街上竟然沒有發現一頂轎子,這裡的百姓出門要麽是走路,要麽會乘坐一種叫做公共馬車的交通工具。
馬車也與昆明的馬車有很大的區別,每輛馬車都是四個輪子,前面兩個輪子小,後面兩個輪子大。公共馬車有著固定的停靠地點,馬車上裝點的鈴鐺隔著老遠就會提醒百姓有馬車過來了。
夏國相也體驗了一回公共馬車, 上車之後只要向一個上面有小口的箱子裡投放兩個銅板, 就可以一直坐到終點站。中途下車也一樣是兩個銅板,馬車上的管理也不會退給你錢。
進入馬車車廂,中間通道兩邊是一排排的硬木靠背長凳,供乘客乘坐。左邊是男子座位,右邊是女子座位。
公共馬車規定,男子不得擠佔女子的座位,即使是女子座位再空閑也不可以。
夏國相覺得這鄭氏的地盤上一切都是這麽的新鮮,
讓他感覺就像來到一處世外之地。他很清楚自己看到的只是鄭氏的冰山一角,那些不讓他看到的地方才是鄭氏最核心的地帶。在來到安平叁天后,夏國相終於得到了鄭經的召見,夏國相也是第一次走進這座充滿了異域風情的鄭氏宮殿。
在王城大殿內,夏國相向鄭經抱拳行禮:“外臣夏國相拜見鄭藩主!”
“免禮!歡迎夏先生到我承天府做客,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海涵!”
“鄭藩主客氣,外臣對虛禮並不在意,這次來大員主要還是與鄭藩主商討合作之事。”
鄭經哈哈大笑道:“寡人最喜歡合作,大家合作共贏,不知貴部打算如何合作?”
“外臣在臨出發之前,平西王讓外臣給鄭藩主帶話,鄭藩主高舉大明的大旗,不知何時反攻大陸?”
夏國相的第一個問題就問的非常犀利,你們既然說是大明,那與滿清就是死敵,你們倒是與滿清死磕呀!
“我鄭氏一直都在與滿清作戰,不然瓊州府可不會白白就交到我鄭氏的手中。”
“鄭藩主何必敷衍外臣,貴部有舟師之利,拿下一個海外離島算不得本事,若是貴部能夠佔據閩浙或者兩廣,我家王爺承諾必然起兵響應。
貴我兩家結成同盟,到時候畫地而治也不是不可能,不知貴部可有反攻計劃?”
“請問夏先生,拿下瓊州不算本事,總比剃發易服有本事多了吧?”
剃發易服就是所有漢人的恥辱,大家都不提的時候,還能裝聾作啞,可是被鄭經這麽赤果果地說出來,那就是徹頭徹尾地羞辱。
江南人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呐喊還沒有消散,一些被壓製的聲音還在回響。他們這些手握兵權的漢人卻甘願為旗人的鷹犬,被人這麽赤果果揭露出來,臉上怎麽能掛得住。
“鄭藩主!如此咄咄逼人,可不是合作的態度,平西王當年剃發易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麽多年一直緊握兵權,在清廷保持相對超然的存在,就是在等待一個反戈一擊的機會。”
“若是寡人沒有記錯的話,吳將軍已經是花甲之年了吧,再等幾年吳將軍還有精力反戈一擊嗎?不是寡人危言聳聽,滿清從來都沒有將貴部當成自己人,你們現在不增強實力,難道等著被滿清一點點蠶食乾淨嗎?”
夏國相苦笑一聲,對鄭經的話卻無法反駁,他知道鄭經說的是事實,明眼人誰都能看的清,可是整個吳軍上下根本就沒有戰勝滿清八旗的勇氣。
滿清八旗這些年的積威已經讓這些漢人軍隊,即使八旗什麽都不做,都會讓這些漢人軍隊膽寒叁分。
“不滿鄭藩主!這一點我們上下也看的很清楚,可是真要起兵反抗,又沒有必勝的把握,現在與朝廷之間就是盡量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和氣,盡量不撕破臉皮。”
鄭經知道夏國相這話說的是實話,若不是如此,吳叁桂也不會將他派過來與鄭氏接觸,知道這一點也就不難猜出夏國相此次來承天府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夏先生!寡人可以鄭重給你承諾,一旦貴部與滿清開戰,我鄭氏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我鄭氏會從另一個方向對滿清展開進攻,讓滿清顧此失彼。”
得到鄭經明確的答覆,夏國相知道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大半,其他的貿易合作,與這種軍事同盟相比那就不叫事。
夏國相此次前來最大目標就是與鄭氏達成一個秘密的同盟條約,這種條約必須要落實到紙上,雙方的最高領袖簽字之後才能生效。
鄭經口頭答應,那只是代表雙方在大方向上一致的,涉及到具體的條約, 那必然是要經過一系列的唇槍舌劍。
在鄭經接見夏國相的第二天,鄭氏與吳叁桂代表進行了秘密談判。誰也不知道雙方談了什麽,談成了什麽樣的結果。
夏國相在談判完成後便由陳永華陪同著,再次返回瓊州,從瓊州府轉乘到鴻基的貨船抵達鴻基。
在鴻基夏國相隨著一百萬斤精鹽和一百萬斤的精鐵船隊返回雲南,隨著這批貨物抵達雲南,鄭氏與吳軍的貿易合作正式拉開帷幕。
梨花驛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隨著雙方貿易的開展,在幾年後竟然發展成了一個西南地區頗具規模的集鎮,由於地處雲南與安南交界之處的河口,吳軍將梨花驛更名為河口鎮。
鄭氏通過與吳軍的交易獲得了寶貴的銅鉛資源,製約鄭軍新式武器裝備的瓶頸徹底打開,而吳軍也在兩方貿易中獲得了豐厚的利潤,有了更大能力裝備更多的軍隊。
就是夾在中間的北鄭也在叁角貿易中獲得不少的好處,首先吳軍與鄭軍的貨物在經過紅河水道時都要繳納一些關稅,這些關稅都是按照事先談判好的數額進行繳納。
其次北鄭地處紅河平原,是最優秀的水稻主產區,一年能夠兩至叁熟,北鄭的這些糧食在叁角貿易中源源不斷地進入雲南,滿足了吳軍的擴軍需要。
其次鄭氏的商品也不可避免地流入到北鄭的市場,北鄭更是將鄭氏的貨物販賣到了寮國、柬埔寨和暹羅等國。
這些好處使得北鄭的口袋逐漸豐盈起來,手裡有了錢糧,北鄭的心思活泛起來,南邊的阮氏沒有把握戰勝,北邊的莫氏就是最好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