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次的精神刺激,讓另一座高塔深處的長門有點發懵。
獨自處於黑暗中的他愣了好一會兒,消瘦面容上的呆滯便逐漸轉化為洶湧的憤怒,並立刻表現在了被他“遙控”的天道佩恩身上。
“你這是在戲弄我嗎?”
這句話說得本就咬牙切齒,再配合天道佩恩那低沉的嗓音,威脅的意味溢於言表。
自從彌彥死後,他和小南統共也就兩個引以為豪的成果——
一是建立曉組織,二是接管了雨隱村。
可這個煉獄杏壽郎,接連兩次拒絕加入“曉”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看不起他們統治之下的雨隱村了嗎?
這豈不是說,在煉獄杏壽郎的心裡,自己暗暗引以為傲的成績,根本不值一提?
若杏壽郎只是個隨隨便便的路人甲,佩恩自然懶得理會他的這種看法。
可偏偏,他和小南都對這個在雨之國有巨大影響力的孩子十分重視,因此反而非常在意杏壽郎的評價,實在沒法說一句“童言無忌”,然後一笑而過。
剛剛聽到的話,讓不久前還浸泡在巨大成就感中的佩恩無法接受。
近十年沒有被人違逆過的佩恩出離地憤怒了。
眼下他沒有直接一個神羅天征把這大言不慚的小鬼轟出去,無非是因為對方的年齡很小,還有雨之國出生的身份。
可杏壽郎距離觸碰到他的忍耐極限,也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我從不戲弄別人,只是實話實說!”
杏壽郎不為對方表現出的怒意所動,端坐如常,看不出半點惡意。
“如果雨隱村還打算維持這樣的現狀,我的確沒法真心實意地勸大家搬到這裡來定居,因為我明白他們的想法!”
杏壽郎不是義勇,大部分時候,他說話都相當顧忌別人的感受的。
但這一次,他真得在這個村子裡看到了很大的隱患,所以才毫無修飾的直言不諱。
在大事上繞彎彎弄的別人誤解他的意思,這種事,杏壽郎是不會做的。
不過,和之前一樣,他說話時並沒有任何攻擊意味,依舊掛著淺淺的笑意。
然而在佩恩看來,那笑容看起來像是明目張膽的嘲諷,在他敏感的神經旁邊反覆橫跳。
正當佩恩想做些什麽的時候,小南卻先他一步站了起來。
“我不明白!”
這位“天使”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像是被辯方律師擺了一道的檢察官一樣質問道:“難道說,讓他們在物資充足的雨隱村裡生活,會比在那個只有漿果蘑孤充饑的地方更糟糕嗎?”
好久沒看到小南這麽生氣了。】
長門心裡感慨了一聲,心裡的氣突然消了一些。
他也明白小南生氣的理由。
這段時間,小南實際上就是雨隱村的村長。
煉獄杏壽郎剛才說雨隱村不適合生活,無疑是在直接指責小南沒有把這個地方管理好。
想到這裡,他操縱著佩恩沉默下來,打算看看杏壽郎會怎麽說。
“請您先回答我的一些問題吧!”
杏壽郎感應到了佩恩的惡意微微消退,便不再提防他,而是直對著小南問道:“我曾聽說過,因為水源中的毒性和降雨造成的水土流失,雨之國自從第二次忍界大戰後,就無法再自己供給糧食。由於雨隱村以外的大量村莊皆被荒廢,所以半藏率領的忍者接受雇傭,幾乎成了這個國家的唯一經濟來源,這沒錯吧?”
小南和佩恩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了,沒想到杏壽郎年紀輕輕,還會研究這樣的問題。
實際上,以杏壽郎本人的興趣范圍,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
但奈何木葉有一個把他當成火影繼承人培養的猿飛日斬。
每次他和那個管理全村十幾萬人的老人閑聊起來,多少都會長些見識,更何況是猿飛日斬有意為之。
“是這樣的。”
小南追問道:“可這和我們現在有什麽關系……”
“請先聽我說完!”
杏壽郎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小南心裡平靜了一些,直接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總而言之,從那以後,雨隱村的人口結構就很特殊了。
“因為忍者成了這個國家的唯一經濟支柱,糧食也完全依靠從外國購買。平民們唯一的生存手段,就是為忍者服務。在這個村子裡,除了一部人在發電廠工作外,其余平民要麽是成為忍者的家仆,要麽是在例如飯館、風俗店、賭場和澡堂裡,換一種方法服侍這個村子裡的忍者。
“換句話說,雨隱村的情況,就是對忍者而言,任何一個平民完全可以被隨意替代;而平民們沒有了忍者,就根本沒法活下去!而這,也導致了雨之國只需要少量的平民就足以運轉,那些多出來的、在雨隱村外生活的平民,就成了不穩定因素,這也是半藏對他們抬起屠刀的原因!而這一切,無非是因為,他們在這個國家中扮演的角色,根本不重要!”
這就是猿飛日斬口中,雨之國和其他大國間的本質區別——
忍者不需要本國的平民生產糧食和商品去供養,自然也就不需要像木葉那樣相對和諧的“軍民”關系,想打想殺完全憑忍者的喜怒。
小南和佩恩思索了一陣,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那麽請問兩位,自從你們取代了半藏之後,雨之國的平民又在扮演什麽角色呢?”
短暫的沉默後,小南嘴唇微張,臉色微微泛白。
杏壽郎重重地點了點頭:“您應該想到了!因為要保守山椒魚半藏已死的秘密,雨隱村隻啟用了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只有少數的忍者在工作。從我們剛才一路走來的情況來看,除了一部分的平民負責修整被破壞的房屋,以及——”
杏壽郎指了指甬道對面的升降梯,“在發電廠工作的工人外,大部分忍者和平民,都是閑置在家的!這種情況,應該已經持續了兩個月,接下來不知道會繼續維持多久!我想問一問,雨隱村現在一共有多少居民?有多少忍者,多少平民?”
小南和佩恩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立刻做出了回答:“一千五百個忍者,八千左右的平民,總共有不到一萬人……”
接著她又補充道:“但我們的糧食、蔬菜很充足,就算人數再翻一倍,也能保證每個人都能吃飽。”
“我能看出,您是很認真地想要讓大家擺脫饑餓的困擾!”
杏壽郎的話讓小南臉色一緩,“那麽,糧食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是曉的成員賺了錢,再去其他國家換成糧食帶回來,有專人負責。”
雨隱村的後勤由她主持,但是由角都操作。
他年紀大,門路多,又凶名在外,總能想辦法用最少的錢買搶?到最多的糧食。
想到這,她又強調了一句:“雖然村子裡大部分人沒有工作,但我們還是給每一個人都發夠了食物。等到可以信任的人越來越多,情況也會變好的。”
“我知道您是處於好意,但實際情況卻是——”
杏壽郎指了指地面,說出了關鍵。
“過去,雨隱村的平民要指望著忍者生活;而現在,所有人——無論是平民還是忍者,都要指望著兩位的施舍來生活了!看起來,大家都吃飽喝足了,也不再擔心受欺辱,但他們在這個村子裡無足輕重的本質卻並未改變!
“這個村子的主人,過去是半藏和忠於他的忍者,但如今,卻只有兩位而已。
“就算你們能夠相信的忍者越來越多,一段時間後,讓忍者重新支撐起這個國家,平民們的地位卻仍舊沒有改變!在忍者眼中,他們仍然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尤其是我所代表的那個村子,他們之中有許多老幼,別說服務於忍者,就連自己也還需要別人照顧。來到這裡後,他們在其他人眼中,也會變成沒有工作也能拿到食物的累贅,引發更多嚴重的敵視!”
看著小南的臉色愈發凝重,杏壽郎把話題引了回去。
“‘天使’大人,這就是你去村子裡邀請大家來雨隱村,但他們卻遲疑的原因。
“半藏既然已經死了,他們的安全幾乎不再是問題。在林子裡采集漿果和蘑孤,食物雖然單一,但足夠自己養活自己,他們自己就是村子的主人,以現在的人口數量再撐十年,直到下一代人出生前都沒有太大壓力!可若是到了雨隱村,固然有更多的選擇,但食物這條至關重要的生命線卻掌握在外人,也即是兩位的手中,未來,則會掌握在那些更重要的忍者手中。可這樣一來,不過是又回到了從前而已,和待宰的家畜有何區別……”
“兩位,如果不解決這個基本的問題,我是沒法勸他們遷到這裡來的!”
聽到這裡,小南才明白,他們管理這個國家時,自始至終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了食物和安全,卻沒有發現隱藏在人口結構中的不穩定因素,不由有些糾結地摳了摳手指。
這就是為什麽她當初不讚成殺死所有雨隱高層的緣故。
杏壽郎所說的門門道道,她壓根沒有考慮過,管理一個村子/城市,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
他們兩個純外行,只是做了最表層的動作罷了。
反而是佩恩,在被接連打擊後,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們會善待他們!
“只要有我在這裡,就不會發生你說的這種事。所有雨之國的百姓都是神的子民,我絕不會因為他們不那麽重要,就放任忍者們為所欲為。在我眼裡,普通人和忍者並沒有多少區別。”
說到這,佩恩正色道:“我會一視同仁。這是‘神’的承諾,雨之國的忍者們也必須聽從,絕不會有什麽例外!”
否則,等待那些人的,就是他的嚴厲製裁!
佩恩是真得這樣想的,因此說話時擲地有聲。
這就是佩恩和大多力量突然暴增的數強者的特點,他們以為能夠用實力去解決一切困難,用力量把複雜問題簡單化,輕舉妄動地把自己理想中的場面展現出來,再不想其他。
“我知道您很強大!您擁有傳說中六道仙人的眼睛,的確強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杏壽郎這話讓佩恩少少有些舒服,總算聽到了一句誇講他的話。
“沒想到你居然知道這雙眼睛的來歷。”
佩恩讚許地看了杏壽郎一眼,算是回敬對方剛才的恭維。
但他馬上就會後悔了。
“可據我所知,六道仙人也有死去的一天。”
煉獄杏壽郎看到了佩恩和小南同時陷入凝滯的表情,卻仍然一刻不停地說了下去。
“您設想的情況能夠維持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您可以一直管理這個國家,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請您看清楚現實再做決定吧!”
他是經歷過明治維新的人。
多少理想化的政策,以為缺乏根基,只是因為主持者活著或當權才能得以維持。
可一旦他們死去或下台,事情立刻就會發生轉機。
“杏壽郎,別再說了!”
看到那邊佩恩突然陷入了可怖的寂靜,小南連忙阻止杏壽郎繼續說下去。
她站起來,擋在杏壽郎和佩恩之間,然後帶著安撫眼神,伸出右手想要去夠佩恩的肩膀,但卻被佩恩在半空中握住了手腕。
“你是在質疑‘神’的力量嗎?”
佩恩並稍顯粗暴地將小南拉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質問道:“煉獄杏壽郎。”
小南被佩恩握住手腕,說不出話,只能對著杏壽郎使眼色,後者卻只是回以笑容。
“我只是實事求是罷了!”
杏壽郎無視了小南的提醒,眼睛眨也不眨地,實心誠意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可能被會殺死,可能會被推翻,沒人能夠準確地預測未來!”
就連主公大人的預知能力,也不是每次都靈驗的。】
眼下,任誰看杏壽郎的表情, 都知道他是真正這樣想的。
這個佩恩很強,但並不是強大到沒有對手的地步。
他在木葉展開神樂心眼時,至少偵測過兩個能夠和佩恩匹敵的忍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念頭。
“是嗎,我明白了……”
聽到這裡,佩恩似乎是歎了一口氣,“因為你的年紀,和你這兩年來為雨之國所做的事,我才容忍你直到現在。”
他松開了小南的手腕,隨即輕輕一掃,一股無形的力量立刻將她推倒在旁邊的座位上,並載著她緩緩後退,沒入了周圍的黑暗之中。
“但也許是上次相遇,我的手下留情,讓你這樣的天才,對神擁有的力量有了錯誤的預計。這是我的疏忽……”
“我”的手下留情?】
煉獄杏壽郎抓到了一個關鍵詞。
上次他遇到那個能夠召喚怪物的圈圈眼絕不是眼前這個人,為什麽他卻這樣說呢?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
沒給他繼續的時間,佩恩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費口舌。
“好好體會吧,神的威能,絕不是只靠你那雙平凡的眼睛所能所能觀察得到的!
“煉獄杏壽郎……如果你能在這一擊後存活下來,才有資格繼續和我對話。”
喂!杏壽郎!小心!】
忽然,杏壽郎腹中的九尾查克拉狂躁地震動著,發動了它有史以來動靜最大的一次提醒。
佩恩凝視著杏壽郎猛然湧出戒備之色,冷酷的雙眼毫無預兆地忽然睜大,無比清晰地吐出四個音節來——
“神羅天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