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衙,大堂。
天破曉,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
許舟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縣令大人。
縣令姓吳,名榮之,他面相嚴肅,五官端正。今年四十三歲,正值英武之年,下頜留著四寸美髯,看上去便知性情嚴肅,不苟言笑。
縣令吳榮之才趕過來不到一刻鍾,身上披著睡袍,甚至連一隻鞋子都不知去向,看的出來,縣令大人是在睡夢中被府中下人叫醒。
他突聞噩耗,穿戴不齊,急匆匆地從家裡趕來。
此去圍剿白虎幫,縣衙眾人死的死,傷的傷,可謂是被釘在恥辱柱子上。
原本空蕩蕩的大堂裡,擺滿了被白布蓋住的屍首,剛才經過清點,死去的捕快加上快手一共有十七人之多,大部分是被花公子所傷,一招斃命,小部分則是被白虎幫眾圍毆致死。
“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本官與罪惡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來人啊,清點縣衙人手,隨本官去剿滅賊匪!”
吳榮之大叫,擲地有聲。
聲音之大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一層。
他揮舞袖袍,若是身側沒有師爺阻攔,怕是要領著自己的一群小跟班們把白虎幫,無論人畜,一並打殺!
“大人大人,莫急莫急,這,這還有人呢?”留著山羊胡的師爺攔腰抱住暴怒的吳榮之,費力將他攔下,示意他先處理正事。
正事=瞎女,以及一位剛剛趕來的不知身份,面容抑鬱,鷹鉤鼻老者。
吳榮之目光轉向二人,剛才演的戲就是給二人看的,不表現的憤恨一點,今夜出了這檔子事,朝廷日後徹查,他怕自己的烏紗帽不保。
“多謝大人出手相救。”吳榮之走到薑紅豆跟前,彎腰拱手道。
大人?
此間站在大堂裡像許舟這樣的小嘍囉一驚,縣令吳榮之竟然稱呼女瞎子為大人?
看女瞎子的年紀,也不像是能當大官的人呀。
朝廷各部,能允許女子為官,那也只有……皇城司。
這女子是皇城司的人!
眾人都在暗地裡猜測女子的身份。
“不用,小事一樁。”這一次,薑紅豆沒再顯露奇怪的口音,而是正常語調。
她擺擺手,雙手握住竹竿拄在地上,開口說道:“此次還要感謝一位小兄弟,是他一個打十個,打跑了壞人。”
站在邊緣角落的許舟一驚,頭皮發麻。
我他喵的瞎說的,這你也信?
還沒等吳榮之從薑紅豆口中問出這位英雄少年英雄是誰,女子身邊的鷹鉤鼻老者上前半步,他個子不高,戴著高帽,身穿錦藍綢緞,一看就來頭不小。
吳榮之見狀,趕緊彎腰攤袖作揖道:“見過指揮使。”
吳榮之也是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下遠遠地見過鷹鉤鼻老者一面,老者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城司指揮使,離朝昌明帝身邊的大伴,內務總管大太監賈盛。
賈盛面容陰鬱,雙手揣在袖子裡緊貼腹間,看著地上戰死的縣衙捕快屍首,吩咐道:“好生安葬。”
之後他便帶領薑紅豆離開縣衙大堂,似乎並不想與吳榮之多言語。
“指揮使大人,慢走。”
二人走後,縣令吳榮之抬袖,抹了一把額頭浮現的冷汗。
話說和皇城司的人物打交道,壓力還是太大了,更何況對面的還是皇城司的指揮使賈盛,不過今日的賈盛似乎格外好說話,
也沒怪責縣衙辦事不力。 送走賈盛和薑紅豆,吳榮之在師爺的攙扶下慢慢坐在大堂案子後,恢復往日嚴肅的縣令面容,並召見此次參與圍剿行動的人問話。
“關捕頭,關捕頭去哪了?”吳榮之在大堂裡沒瞧見此次圍剿行動的負責人,伸頭四處張望道。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還是一早就逃回來的陳無德上前半步,拱手道:“大人,關捕頭重傷,已經被皇城司的人抬回去救治了。”
說起來也真是稀奇,高高在上的皇城司竟然肯管他們這些胥吏的死活,關捕頭重傷被拉回來後,就被賈盛帶來的人送回去療傷,以前可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吳榮之聽罷,饒有意味伸手搓撚頜下美髯。
關忠竟被皇城司的人抬回去救治?
那想來此次任務的失敗不是平安縣衙的鍋。
他抬手隨便指了一下陳無德,道:“你,與本官細說此事經過,所有的細枝末節,本官都要知曉。”
還是那句話,此次圍剿白虎幫,平安縣衙損失慘重,定要被上頭問責。吳榮之作為縣衙一把手逃不了乾系,他也只能盡快了解事情真相,然後提前操作一番,將自身的罪責降到最小。
陳無德清清嗓子,聲音洪亮:“此次行動,我們嚴格按照關捕頭制定的計劃執行,前期的行動都很順利。眼看我們就能拿下白虎幫,捉住作惡多端的兩虎,將白虎幫一網打盡,可是白虎幫中突然出現了一位高手。”
“這位高手身穿白衣,出手不凡,關捕頭與皇城司合力也拿不住他,竟敗下陣來。原本已經抓住的白虎幫眾也開始反抗,我們拚殺一陣,損失慘重。”
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陳無德有遺漏的地方,這些“逃兵”還會上前補充兩句。
勢必要將那位魔教大高手塑造成一位戰神!
眾人也是不敵,所以才暫且撤退。
好嘛好嘛...
眾人七嘴八舌將自己身上的罪責摘得一乾二淨,好似他們逃跑成了正當理由。
許舟在旁看的直搖頭,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是底層小人物,混口飯吃,沒必要白白搭上一條命。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
薑紅豆和賈盛前後腳走出平安縣衙。
出來時,朝陽初露,並不刺眼的陽光打在二人臉上。
“大伴,我不是故意的...”
薑紅豆雙手緊緊地拄著竹竿,素淨的一張臉蛋露出悔恨的神情,如果不是自己的失誤,也就不會派夏鳴一個人前來對付魔教中人。
如果多派點人過來圍剿,縣衙可能就不會死這麽多無辜捕快。
賈盛聞言,抿抿唇角,一張陰鬱的臉卻露出憐惜。
他伸出一條胳膊,讓薑紅豆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扶著瞎了眼的少女慢慢前行。
朝陽下,老叟和少女的身影拉的很長。
二人並未走遠,而是圍著縣衙繞了一個圈,來到縣衙後方,這裡是縣衙監牢。
在監牢隔壁,有一間不起眼的小院落。
此刻院落閉門,許是裡面的人還在睡懶覺。
賈盛帶著薑紅豆輕車熟路地來到門前,進院子之前,這位昌明帝的大伴還有幾句話要交代。
“魔功蹊蹺,這不是咱們能預料到的事情。誰曾想三年前還是小小七品的花公子,如今半隻腳已經踏進五品之列?所以這不是你的失誤。”
魔教之所以是魔教,不僅因為裡面都是前朝余孽,更主要的是魔教中人無一例外修煉的都是魔功,魔功較之尋常功法,十分詭異邪門,常常劍走偏鋒。
武道修行,常人升品,沒有十多年的刻苦修煉,絕不可能摸到下一級的門檻,天賦者除外。但魔功不同,花公子三年後以五品之列給了世人驚豔。
短短三年的功夫,花公子便從七品躍至五品,這比妖孽還妖孽。
“可,可我害死.....”
“都說了,不是你的過錯,不必再想。”
賈盛臉上擠出和藹笑容,拍拍薑紅豆的手背,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
他換了個話題,又道:“以前,你不總是吵著要找魏夫子嗎?此後的一個月,你就待在魏夫子這裡,吃他的,喝他的,皇城司暫且不必回了。”
“真噠?”
薑紅豆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