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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落》第1章 不是春江水波輕
  汴梁大觀四年。春。公元1110年。

  朝堂上,紅服翅展,佩脆金沉。然而卻無一響動。

  皇帝陛下在上首依著左手的扶手,面色驚恐地往右面看去,眾臣也死死盯著那空空的位置。

  就是盞茶之前,一個短發的男子就仿佛從空氣中鑽出來一般,突兀的漏出一張臉,而後是整個頭,探頭探腦的左右觀詳。看到皇帝時,居然還點點頭,禮貌地笑了一下。

  你是宋皇趙。。。人吉?額,不對,念啥?我去,趙佶?

  殿上金衛,揮動起金瓜,衣甲叮叮的衝了上來,揮手砸下,那短發男子看到。眼睛居然亮了起來。

  臥槽啊,純金?!純金的?

  空中有一隻手倏然出現,揮過,居然把金瓜一手從金衛手裡搶過。左右搖晃,還上下顛顛,稱量下重量。那短發的男子咧口,驚喜異常。

  皇帝緊忙躲開,一手扶著頭上的冠冕,一手抓著扶手,面色惶惶卻又低低沉聲呼喊著,護駕~來人!速速來人!

  文臣亂作一團,一時間,驚惶躲起來的,欠身卻不動步的,繞著蟠龍柱呼喊的,層層疊疊卻攔住了武將們護駕的前路。一個個成了晃晃悠悠的猴子,在外面跳腳,卻無濟於事。

  而不過眨眼功夫,男子已然消失不見。像是憑空被塗抹掉一樣。同時消失的,還有那根金瓜。

  這一幕似乎是按下了啟動鍵,群臣紛紛調轉方向,就要向寶座前擁去,掙起護駕之功。

  然而,是一幕的重演,那男子又浮現了出來,面帶竊喜。口中清脆的喊著。

  嗨~~~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群臣紛紛如大風吹過一般,上身重重的向後揚起,止步不前。口中本來存的那個詞,陛下!陛下!如同斬斷喉結般的,咽在肚子裡。

  滑稽的沉默中,由於處在外圈的武將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依然在往皇帝衝來,那甲佩的叮當聲,居然吸引了殿內一片片目光。

  似乎是嫌棄,文官眾人,又齊刷刷的,把目光越過甲士的身前,望向殿外。天空的菁藍色,燦爛無比。

  那片被殿門格出來的天空,仿佛有最精彩的風景,最美麗的女人,最繁華的煙火。

  然而,沒有最可憐的皇帝。

  皇帝愕然,面色瞬息三變,左右望著。看到寶座後持扇的女使,幾番眼神交錯,又是釋然,又是可憐,又是威嚴。那女子似是不忍的把一面扇子朝著皇帝身前揮去。短發男子隨手格擋,揮手間,薅掉一根孔雀翠。看一眼,嫌棄的丟了。嘴裡還啐了一口。被扇子帶起的風,悄悄地送到了皇帝面頰。皇帝感覺到沫子濺到,奇恥大辱!陡然間憤怒大於理智,左手揮起!怒喝到:你!

  而那人消失了。

  不過同時,空氣中有一根指頭,輕輕地,往皇帝臉上擦了一下。左右抹抹,上下順順。而且,順道拍了皇帝陛下的臉蛋子一下,輕輕搓了搓手指。

  皇帝陛下悲憤欲絕,但是在殿前轉過頭,看到這一幕的一眾忠臣良將心裡,有著道不盡的悚然。

  轉眼間,四五個月過去。

  而君與諸臣之間,卻也有四五個月未敢相見。

  說破天,不過相見兩厭。

  皇帝陛下的臉丟了,雖然丟在臣子面前,諸臣也覺得無趣。但是,如若要臣子們查一查這神仙故事。那真真是屬下愛莫能助了。

  沒有人有能力與神仙談談合理合法。

  雖然,自古以來,我們的祖宗家法就是,

有事拜神,無事罵天。  但是真見到了,這般無法無天的神仙手法,群臣奮鬥半生,隻發現對於神仙而言,自己也就是個斑點,說抹就抹,說沒就沒。真真是哀傷。

  在另一個時間裡,一個叫曹觀南的熊孩子,抱著一根金瓜跌坐在一個破舊的蒲團上,傻兮兮呵呵呵的笑著。

  他的面前,站著一位穿西服打領帶戴變色墨鏡的潮男。

  潮男一手按住太陽穴,抬起一條眉毛,頭疼道,你居然特麽的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潮男漸漸懂了二百五師傅的話:

  天不天才的,無所謂,看你幹嘛。人不人才哪,很無聊,看你平生。

  ————徒弟啊,你要知道,惡魔永遠稱呼天使是惡魔。因為惡魔的存在,就是為了被惡魔敵視的天使。大家都有翅膀,我大惡魔族的鳥人,絕不屈服於惡魔的傀儡!(天使與惡魔語共通)

  潮男出神回憶了片刻,突然一把抓過來金瓜。蹲下身子,另一隻手抓起熊孩子的領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別玩了。小師弟。

  曹觀南楞了一下,破口大罵,王八蛋搶我東西!誰特麽是你師弟!給老子還回來!

  潮男松開金瓜,豎起左手,翹起蘭花指,中指內扣,食指立在嘴前人中處:道出,禁言。

  曹觀南沒有了說話的能力。嘴巴張張合合。心裡瘋狂吐槽死娘娘腔nmsl。。。

  潮男索性坐在地上,左手壓在他肩膀上,開口說道,我沒時間跟你吵吵鬧鬧的。既然你是我門選出的天才,那麽你多少要知道點規矩。

  本門出自黃老道家,就是循黃帝老子一脈而承。名字是,衣冠道。開派祖師是春秋戰國時期,躲戰亂於靜風山的百姓。山上有前人修的一座小廟神龕,大概跟現在床頭櫃子一般大小。裡面供奉的是老子騎牛像。那些百姓有事求神拜佛上上香,無事就在神龕前汙言穢語怨天罵地。直到有一天,眾百姓夜夢老子出關,老子回頭看望,言道,同為人,不同心。同衣冠,分族群。今授冠,衣右衽。求同天齊,化萬物生。自然合一,大道成神。

  那天之後,山上的所有百姓發現自己一身右衽長袍——就是右邊的衣襟壓在左邊的衣襟,頭上有淡綠色竹子做的發簪,從左插向右。

  他們想盡辦法無法去除這兩樣特征。甚至死了很多人。憤怒的人群想要去掀掉神龕。卻發現,自己的手靠近神龕的時候,就像你剛才那樣,進入了另外的時間界。而後百年間——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又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復活。於是——潮男突然閉口不言,沉默了一會兒,松開雙手,拍拍熊孩子的腦袋。才又開口說:好了,我能交代的就這麽多。再見。小師弟。

  熊孩子有點沒有聽懂,但是不妨礙他動手動腳。一把抱住潮男的大腿,指指自己的嘴巴,搖搖頭,又點點頭。

  潮男一把拽著他的後領子,熊孩子像一個麻袋一樣在空中擺臂蹬腿兒,潮男輕輕地後退,走了十余步,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一樣,漸漸沒有了腿,然後是腰,最後剩下一個手掌時,“啪”的打了個響指。

  曹觀南“嗷”的一聲掉了下來。向金瓜跑去,剛剛跑到,那金瓜也被一手撈進空氣裡,尋不到了。

  熊孩子扭頭,看見一個手掌微微揮著,在和他再見。

  他想了想,走到蒲團處,抱著蒲團盤腿坐下來,身體前後搖晃著,不一會兒,鼾聲微起,睡著了。

  皇帝陛下想換個年號了。主要是想,去去晦氣。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宰相大人卻又有點新的想法。上書言:。。疏忽君臣不和,言必有諱。莫若定基於政,和祥天命,昭昭日月,天下升平。。。

  意思是,官家你前陣子丟人了,大家都看到了,不行咱換個大家都平和點的年號,畢竟原來的年號都是祝福啊祥瑞的,咱要不定個君臣一體的,政和吧。一直對外,借此揭過。

  皇帝正在端摩,心裡感到群臣的嘲弄。又細細的看了遍奏章,不由得感慨道,蔡卿書法又精進了。心思飄遠,走到窗前,畫起來一副半成的山水圖。

  皇帝決定先晾一晾,群臣也好,圖畫也罷。總之,皇帝不可以急躁。

  想起來老太后,向皇后。那是唯一誇他穩重的人,也是一手扶起他登基的人。臨死前,切切囑咐,穩穩,穩。。。之。。。

  章槨,莫名地想起來這位老先生。皇帝有點難過了。若章槨仍在,必然不會有今時今日之事。老先生曾依律斬了一名酒後妄言的醉漢。,仍在的話,朝上必然噤若寒蟬。

  皇帝想要一群鵪鶉,沒成想,一群鴨子看了笑話。

  怔怔出神,想起年節時,金朝的使臣來時,隱隱約約得談起共同出兵,攻滅遼國,圖謀燕雲十六州的大事,怕不是童太尉又壓不住宰相了--想要爭一爭功勞了。

  對了,有些日子沒有見到高俅了,也好久沒蹴鞠了。不如現在便去召他來,作將一場,舒舒筋骨。

  皇帝的思想,如同被牽絲拉扯一般,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熊孩子醒了,主要是餓了。餓醒的感覺是很煩躁的。熊孩子脾氣不好,噔噔瞪的,跑出了屋子。全然沒在意懷裡還抱著那個破蒲團。

  待到他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跨出門的時候,身後的如同小廟一般的建築,虛虛浮浮的,像一片煙,晃了晃,消失不見。

  熊孩子回頭看了一眼,有點不解,卻沒在意。

  都是戲法!騙鬼呢!網上看到老外還能飄在汽車邊上呢!

  呸!

  又跑了沒幾步路,前面是一條銀波細碎的小河。河水很清,能看到小魚快速的遊過。熊孩子突然加速,往河水中央扎去。

  噗通一聲,身子還不自然的彈了彈。

  曹觀南悠悠醒來,他在宿舍。迷迷糊糊地想接著睡,卻感覺身上有點酸。似乎是睡的太死,把肌肉壓麻了。

  恍恍惚惚,聽見外面的腳步聲。然後是水房裡,有人嗷嗷亂喊,已經是開春的天氣了,水還是很冷。把被子悶頭,呼吸幾口暖暖的濁氣,憑直覺,伸手從兩層被子中間扒拉出來秋衣套毛衣,從靠牆的被子縫扯出來套著秋褲的運動褲,晃晃屁股,哆嗦的套上。掀開床尾的墊子,左邊的髒襪子已經壓成一團一團的,右邊還有兩雙乾淨的,拿起來一聞,還是有點串味兒了,嗯,下次一定要帶一個塑料袋。

  從上鋪下來,下鋪堆著幾個盆子,還有舍友的髒衣服褲子。借著過道的微光,找到了自己的香皂。踢踏著涼拖鞋,出門洗漱。

  mdzz大早上還要跑操。跑完了得上完早自習,才能吃飯。

  2003年3月21,春。曹觀南,重複卻不同的一天,開始了。

  皇帝的思緒如香,一縷飄飄,漸漸往橫梁赤柱上纏繞,一圈又一圈。像盤柱的龍,又似遮陽的半朦紗下,壓風的細髫。左搖一輪,右擺一晃。

  室內碳暖,小太監細細的壓著桌上的黃絹。皇帝正在揮毫,在內帛上勾勒一卷道經。回頭是內侍房需仔細刺繡的。然後供奉在宗祠裡,給自己的祖宗,給自己的表親血脈,祈福。當然,也是祈禱保佑。畢竟,看到了神仙,跟書裡的神仙是不同的。那麽祖宗的保佑也是冥冥中,必然存在的吧。

  那,有沒有龍呢?有沒有鯤鵬呢?劍仙呂祖,道聖老莊,陳摶祖師,漫天星宿保佑~保佑朕安生無礙,保佑朕多子多孫,朕必虔誠還願。。。

  恍惚間,皇帝的眼前有一抹空空蕩蕩的白光。那是一個溫柔的光團,像深冬天上的日,翻著灰蒙蒙的光環,裡面有一個金色的點。那點並不刺眼,卻深深吸引著他。

  曹觀南覺得自己太餓了,昨天下午打球打的太久,晚飯沒吃飽。下了晚自習,也沒有去外面吃個夜宵,肚子裡空蕩蕩的,以至於眼前都開始有金星了。

  跑步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昨天晚上做的夢,似乎大概好像啊,夢裡也做夢了。好家夥,做夢都套娃了,肯定是最近的球打得太多,通宵上的太勤。對了,前幾天寫的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回信。都說過幾天有流星雨,是不是許個願才會收到回復?星語心願啊,歌詞唱的準沒錯。

  走神間,腳下一個踉蹌,他像是跌入一個無色的空洞,一頭栽進去,然後再也不見。四周的同學,時間仿佛靜止,維持著原來的奔跑,或者張嘴呼喊,而操場上隨風飄蕩的紅旗,定格的像一張照片。

  萬籟俱寂。如同暫停的電影。

  皇帝隻覺得那個金點動了一下。然後,如一個金珠在盤子裡一樣,漸漸順時針滾了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壓著整個的眼前的空間。他想呼喊,想轉身,想後退。可是一切都是死物一般。只有那個金珠在盤動。

  皇帝覺得自己在渡劫。朕不過是想打個盹。。。又何苦來哉~!

  轉念細想。不對,朕是在抄經!三皇內文!

  天生雲龍,道本上升,張烈正氣,麗乎太清,輔弼正道,行於正平,六甲洞元,九天超形,福延子孫,仙行自真,次及人皇,人敬長生,六丁九氣,秘密真誠,敬之終吉,昊帝貴名,久知道妙,身體長寧,聞此真句,常任之清。

  地皇秘印,和葉天地,三皇真言,福輝九泉,有情蠢動,皆屬上玄,陰陽相生,物皆有靈,含識眾類,皆合道藝,修飾虔誠,可期飛升,力感玄幽,無妄我求,學法精持,無使狐疑,嶽瀆水上,鹹令護之,敬崇三文,是即為希。

  舉目自天目心中明星月少小功曜乾坤而地祇鬥授林震地戶巽坎離午人門坤巳兌酉天門乾巳坎子鬼門艮戊頭甲乙丙丁庚辛壬元丙上辛。

  命龍神九建除滿平定房上明神知要屈命句扶明火三人光九天等神大出六鬼蒼爻遠命上拜必炎三石九王奸出勿勿必明三乾勿九九九天化九牛二人魚罪世白無九同明出命左右。

  朕——不寫了不寫了不寫了!不寫了!!!

  曹觀南看到了sb。準確的說,是一個瘋子。張牙舞爪的,穿著武俠戲服,在自己面前轉圈圈。他覺得很像前幾天看的大內密探零零發。那個一直轉圈圈的面癱。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時間裡,只有他跟這個旋轉的小陀螺。他在數,看這個二缺轉多少圈,會吐。

  甚至於,他還打個呵欠。算了,重新數。十七,十八,,,三十一, 二十三。。

  因為早上沒睡好,他有點困。突如其來的煩躁,讓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啪的一聲,給瘋子腦袋上拍了一下。

  皇帝看到金點轉的晃晃悠悠的壓倒臉上,啪的一下。從頭上砸了下來。

  朕要崩!

  像是一滴水與一滴油,在玻璃板上的融合。

  皇帝覺得自己被壓過了什麽,而曹觀南同學隻覺得一瞬間的困死了,是熬夜通宵在課堂上打盹時的昏沉。

  兩人匆匆交錯,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時空。

  跑步的同學仍然是一擁而上,皇帝的筆尖,依然在紙上描摹。

  不同的地方,可能是,皇帝聽到了早操的音樂,而曹觀南聞到了香爐中淡淡的龍涎。

  皇帝驚醒,後退,丟掉筆,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想到什麽,又迅速忘掉。如同做了一個極力想想起,卻忘記了的夢。邊上的宮女太監呼天喊地慌作一團。

  曹觀南只是呆滯的,餓了。感覺餓的更狠了。都聞到香味了,這是那家新開的早點鋪子?真香啊!下了早自習一定要去嘗嘗!

  漸漸的,兩人似乎是耳鳴,都聽到了潺潺流水聲。

  水流聲漸漸的大了起來,從嘩嘩的,變成了呼呼聲,沉而且充滿力量。

  在某一個時刻。

  皇帝身邊,左右宮女太監,曹觀南前後左右的同學,如同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命令。

  他們齊齊的靜止,挺直腰,轉過頭,看向兩人,

  整齊的,露出一個,像是嘴角被人雙手拉扯開的,僵硬的---

  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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