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觀南醒來了。

　　敲敲腦子，有點漲。洗臉時，看到自己眼珠子通紅的，拍拍額頭，一口氣憋著鑽洗臉盆裡。

　　今天要考試了，觀感，就挺突然的。

　　他總覺得錯過了什麽事情，又開不了口。

　　手機裡跟魏某某聊的很好，還約定考試完了一起去爬紫金山。他覺得自己沒這麽打算，又看看短信記錄，一陣恍惚。自己的大一就此別過了。

　　寢室裡此時已經有包子與高大上出去單住了。有女朋友了的人，租房子是省錢的。五姨太與邊邊正在追同一個班上女孩子，現在關系冷戰中。不過還是暫時結伴去自習室通宵複習了。大牛榮升寢室一把手，大吉時刻準備著畢業就考研，時常霸佔小南的下鋪。

　　曹觀南有了加持的學分，也有老師的好感，即便成績不佳。今年也會說的過去，畢竟是要發點獎學金什麽的，考試氛圍極為舒適。

　　他總覺得好像睡過了很久，記憶有些缺失。跟大牛閑聊，大牛說，大家都感到，他最近又漲了飯量，就是沒把懸浮的狀態固定下來，有幾次吃飯差點沒一杓子送進眼睛裡。而隔壁班某位姑娘又與他成了好友，大牛拜托介紹一下。曹觀南含糊著，他也不知道是哪個。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而一個睡很久的人，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是真的醒來，還是在夢遊。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聲慢慢大了起來。曹觀南邊出門邊想，這不是我又白日做夢了吧?

　　不過是踏出寢室樓，曹觀南就一腳進了道廟裡。地上的煙，起起伏伏，包裹了一下整個人。於是鞋子沒有了，身上套著不合身的道袍，除了沒帶簪子，都看著還行。

　　清醒狀態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道廟的外觀全態。

　　形如同一頂道家的頂帽。倒呂字形。上寬下略窄。

　　門是雙開的。左右各一。很陰陽。左黑右白。四面無窗。

　　進門是圓形的園子，七色光中，某地看上去，一會兒是亭閣，一會兒又是魚塘。面前的小道不曾變化，而小道之上，似乎是廊道，又像是小橋。每一幀景象都不相同。

　　走過小道，一尊長牙獸口大張，這就是廟門。而曹觀南這才發現，廟門伸出長舌就是來時的小道。

　　門內裡陣陣清香茶韻，絲絲鳥鳴清脆。踏進門裡，又是一處新的環境。

　　上方一層，飛天的神女，下世的金人。觥籌交錯，宴會酣暢。

　　長袍的宮裝侍女，伶俐的緊身衙廝。為首的帝皇無面，頻頻舉杯。這是二層。

　　噴火的三頭狗，笑盈盈的蛇身妖。四周翻滾黑紅惡浪，時不時有奇怪的動物露頭，又被鎖鏈捆綁拖拽回去。此為三層。

　　三層之下。就是一尊雙手擎天的巨像頭顱。巨大頭顱綻放光芒，光芒爆射間也看不清小手臂與雙手。

　　巨像之下，一張條案。條案上，祖師盤膝趴著打盹兒。就像上課時，偷懶睡著的學生。

　　因曹觀南走動，左右的牆體，蠕動著形成霧層，似有所感應般的，霧層深邃空間裡，大小不一的眼睛睜開。五顏六色。而一個個本體大小不一，灰蒙蒙的影子也顯現矗立，影子分立卻分不清身形真假。

　　青牛離祖師最近，眨了一下燈泡大小的牛眼，困惑的開口詢問。

　　你來作甚?！

　　不對，你如何來的?

　　曹觀南略有些害怕。心說，這青天白日的，鬼打牆，不好吧?

　　四周霧氣侵襲，

壓迫感更甚。　　巨像胸口，牌位前傾，直直落下。震得祖師整個人都飛了一下。

　　唔，你來了。祖師略帶困倦的開口。

　　大爺你好。曹觀南想了想，禮貌回答。

　　噗嗤！

　　四周的眼珠子本來是直愣愣的圓睜，此刻都是各種彎曲，鳥鳴獸吼，時隱時現，似乎在錯頭交談，一屋子彌漫歡快的氣息。

　　幾個口吐人言的，更是樂得吐槽。

　　這輩分，我們怎麽說?被老道子壓一輩子，他成孫子了！哈！

　　桀桀！他大爺！挺好！

　　嘻嘻。這不巧了麽，不過都說，差輩親啊！

　　祖師眼眶瞬間黑化。

　　我，是你祖師。

　　哦，祖師大爺你好。

　　噗！戛戛！哈哈哈哈！吱吱！

　　祖師本來想嚴肅一點，可是這現在條件不允許。雙手撣袖。霧氣迅速後退又固化，霹靂乓啷的，四周一頓亂響。

　　地上掉著大大小小的雕像。有幾個還歡快的來回轉動著身子。

　　來，師祖有話問你。

　　大爺你說。

　　呃，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麽?

　　嗯?！

　　來了，他來了。就知道這老兒不是好人！曹觀南隻覺得自己進了賊窩。

　　按照曹觀南表哥的介紹，這是傳銷。先溝通，後共情，然後激勵，最後騙錢。騙完就讓你拉人頭。

　　別問為啥知道，問就是我有個同學。。。

　　曹觀南心裡支棱起來。堅決回答。

　　大爺，我挺好的！

　　挺好，那你來這作甚?

　　我也不知道啊，對了，大爺我要考試，您要不讓我先走?回頭再聊?

　　哦，好。

　　眼看大爺眼神黑中帶紅，轉身就跑。沒跑兩步，啪嘰撞在黑板上，鼻子上一點粉筆灰。

　　愣神，呃，這是考場。不放心，還探頭確認下班。裡頭同學已經笑起來了。

　　青牛的眼睛浮現，很擔心的說。

　　他現在控制不住自己了。

　　欸，是啊。師祖也歎息。

　　你用一雙眼睛，提了三年時光給他，讓他破心關。可他這速度，你回頭壓的住麽?

　　萬一，我說，萬一，他修行早於三年，現在說是二年。破開你的光截，那他幾段記憶交錯，你如何留他?

　　不留。隨他。

　　你的光截，現時說來，已經把宋改了，而且，那食鐵獸。。。堵不如疏啊。老兄。這反噬太大了。

　　青牛擔憂的眨眨眼。

　　師祖伸出左手，只剩下食指了。

　　我已經承受了。

　　能再改回來麽?也不行，那時一人生死，後續萬人存亡。

　　忍不住，青牛“哞哞”的煩躁叫了一聲。

　　類從排位裡走出來，坐在條案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

　　你們修行就是煩，哪像我等，因果都是天劫的事兒。不過，那位恩公，到底是誰?

　　你知曉猼訑是吳天，是何時的事。

　　(猼訑(bó yí)，花豹類或靈貓類動物，或謂熊狸。據悉，帶著有它的圖案的物件，可以壯慫人膽。大概是長在有奇怪樹木的森林中，見怪不怪，沒啥可怕的。)

　　嘁，都是狸種，傻貓就不是貓了麽?

　　一個聲音飄著，貓主子瞬間炸刺，貓尾巴浮現。

　　開明，你不看顧你家主母，來此地作甚?類尖聲的質問。

　　【開明獸:昆侖山守護神(天獸)，是天界守門的某種動物，能看守天門的生物必然很強。《山海經·海內西經》說巨大的昆侖有九道門，守門的就是開明獸，它們具有相當勇猛的性格，身體象巨大的老虎，有九個頭並且長著人臉，但是表情肅穆，始終瞪大眼睛環視昆侖，不讓任何異常生物進入昆侖，保護了昆侖的和平安寧。《竹書紀年》則稱開明獸是服侍西王母的靈獸，擁有洞察萬物預卜未來的能力，每當西王母和東王公出巡，開明獸就在前引導，甚至親自為主人驅動花車，因此得到了西王母的喜愛。】

　　“昆侖的鳳凰要涅槃了。汝等去接引，莫要點了我的門楣。”開明獸三，轉換了語氣聲調，通傳了一句。

　　青牛垂首，恭敬回道:知曉，尊駕請回。

　　開明“碰”的炸開。一道符引落下。

　　貓主子一尾卷來，上面是時間與位置。隻消灌注修為，就可以直達昆侖，也不會被開明虎視凝殺。

　　咦，還是往返的?青牛眼尖，看出名堂。

　　不過怕不及時，鳳凰再作一場。昆侖又萬年不得善果。

　　派誰?青牛問道。

　　四周竊竊私語，千年以來，道廟本體就是，人蟲鳥獸，修行有缺，享不得時光衝刷者，最後的庇護所。

　　無數修行志怪妖獸，或不得已，或有冤仇，或觀來世。形成種種羈絆約束。有的殘缺身體。有的殘缺記憶。有的蠶食輪回。

　　如若沒有天賦，或修為精絕，當不得時光倒流的糾察。而且，必須親身經歷過，才可以錨點時間，不是突然闖入。

　　道祖仁慈，凡修行大能彌留之際，萬物會收到感召，暫停於此。

　　而人間修行者，無師祖門令，常人無法前來。所以，曹觀南自行出現，青牛不解。祖師解釋是曹觀南壓不住自己的修行，硬闖而來。

　　世間各有緣法，鳳凰二人可自行涅槃， 陰陽同生。與人不同，其缺陷在於，若是涅槃刹那被外物剝奪開悟神智，必然隕落。

　　西王母不想承這護道的緣法，而廟中殘眾，也並未有修行相匹，能硬在鳳凰神智開悟刹那拉進來神廟的存在。

　　殘眾不似吳知吳天一般，又改修了道術。變幻記憶，結成人形。塑造緣法故事。

　　認真說起來，其實廟中不少妖獸都曾試過，緣分不夠，只能作罷。

　　一時間，也討論不出個結果。

　　師祖倒是又迷糊打個盹，打著呵欠。決定下來。

　　讓新入門小師弟去。

　　此刻吳知哇哇哭著進門，得知天祿被奪了十七個珠子，大家覺得小師弟果然天資聰穎，可堪大任。甚至有幾個還在偷笑，那珠子本來就是貔貅從他們那裡強吸走的。這下舒服多了。

　　吳天猼訑，站在魏某某的門口，鼻子嗅著一股腐敗的味道。打探一圈，就知曉了曹觀南勇武事跡。

　　仰頭歎息道:果然，被瞧上了。

　　伸手要探曹觀南的人，穿梭追去。

　　隻感覺幾個月中，曹觀南被截成幾個碎片。每一片都有，而每一片都是影子。真身不在。

　　抽手出來時，一節手指被碎片瞬切，從此缺一指節。面色沉沉，琢磨琢磨，乾脆去差役那裡，他要查一查這次，那街溜子到底怎麽回事。

　　遠不知，魏某某房間裡，曹觀南買的一點檀香裡，一個微末小點，呼吸一樣的，閃爍著光芒。

　　一種很小眾的道術。

　　寸尺。

　　這代表著，又一名大妖，從歷史裡勾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