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的語氣充滿了關切,被風吹得黑紅的臉上滿是焦急,眼裡似乎還含著些許淚花。
蕭然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只見身邊除了穿著軍裝、相貌年輕了十幾歲的胡八一,還有一個身材高大同樣一身軍裝的士兵,守在身著便裝的一男一女身邊。
不遠處的雪地上,還有幾具燃燒中的屍體。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和胡八一一樣的軍服,手裡還握著一杆型號不明的步槍。
耳邊不斷傳來如怒濤般的轟鳴聲,還有大量雪沫隨風飄灑著。蕭然轉頭一看,山頂的積雪正如海嘯般滾下,是雪崩!
那個大個子軍人焦急地把倒在地上的女人扛在肩上,對兩人喊道:“老胡!尕娃!你們還愣著幹啥玩意兒啊?趕緊撂吧!”
尕娃?誰是尕娃?眼前是老胡,所以……
我是尕娃?!
蕭然的腦子一時短路,胡八一把他扯了起來,拉著他就跑。蕭然顧不得許多,生存的本能讓他驅動著還有些僵硬的雙腿,和其他人一起向對面稍高的山坡跑過去。
身後天崩地裂般的雪浪,讓他們所處的山谷都不斷震顫,蕭然幾次覺得腳還未落地,地面似乎就主動迎合上來,有時邁出的腳有如下樓梯踩空一般,落到了更下方的台階,讓他險些栽倒在地。
幾個人互相拉扯扶持,在雪山的轟鳴中狂奔,如同颶風中掙扎的飛蠅,完全憑借本能向前奔跑著。
一聲轟然巨響,面前的山壁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幾人不約而同的調轉方向,朝著那條黑漆漆的山縫跑了過去。
可沒想到山縫內的坡十分陡峭,幾人剛一踏入便踩了個空,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像幾個裝滿土豆的破麻袋一樣向下滾去。
天旋地轉中,蕭然感覺自己在一個平地上滾了幾圈終於停了下來,緊接著就看見一大塊雪板朝裂縫砸了下來,鋪天蓋地的雪沫瀑布般落下,被他吸進了肺裡,不由得連連咳嗽。整個山壁裂縫,也陷入了黑暗。
又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轟隆聲才漸漸停下來,整個山洞陷入一片寒寂。
那個大個子軍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老胡、尕娃、劉工、洛工,你們都在不?能喘氣兒的知應一聲!”
蕭然聽見身旁傳來的胡八一的哼哼聲,他剛想答應,可腦海中突然一道閃電劃過。
我是尕娃?身邊還有胡八一、大個子,以及兩個工程師。聯系到剛才那些被燒焦的屍體……
他現在所處的時間,竟然是胡八一在昆侖山當工程兵的時期,而且是胡八一作為先遣隊的一分子,遭遇達普鬼蟲的那段經歷。
他努力回憶著,之前自己明明還和胡八一、王凱旋、楊等人到達了精絕女王的昆侖神木棺槨前,結果被那朵屍香魔芋迷惑,扔下鬼洞。現在他卻回到過去,成為胡八一先遣隊的戰友。
難道鬼洞是一個穿越樞紐?他進入了鬼洞,就穿越到了尕娃身上?
所以被精絕女王扔到所謂虛數空間的人,其實也都是穿越了?
他突然感覺胸前有些刺疼,摘掉手套把手伸進內襟一摸,頓時疼得他隻抽冷氣,手指上也感覺到一股粘滑。
他摸了摸腰間的挎包,掏出手電筒擰亮照進衣服裡,胸前那個和蓍九霙一樣的紅印子正在順著紋路滲出鮮血。
“噩夢……”
一個朦朧的聲音突然劃過腦海。
什麽噩夢?是他在做噩夢?他朝大腿掐了一把,感覺腿上一陣生疼。這股疼告訴他,自己並沒有做夢。
一個大巴掌突然拍在他頭上,隨即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你個尕娃子,喊你你不答應,在這看自己奶……哎呀媽呀,你受傷了?”
那個東北口音的大個子蹲在地上關切地看著他,蕭然趕緊把衣服蓋上,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好像忘了怎麽說漢語,隻好說:“沒……沒事。”
大個子也沒多問,接過手電照了照四周,那個叫洛寧的女工程師目光呆滯地坐在地上,旁邊躺著的男工程師劉工已經昏迷不醒,折斷的小腿已經露出半截白森森的骨頭。
“完了完了,沒氣兒了,唉……”大個子歎道。
幾人撿了一些碎石,蓋在劉工身上,給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墳墓。女工程師洛寧看著這座石頭墳,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聲泣血幾乎要昏死過去。
旁邊的胡八一突然也跪了下來,雙眼通紅,眼角的淚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繼而也伏在地上大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指導員!班長!該死的是我啊!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蕭然突然感覺心裡一陣說不出的絞痛,好像失去了重要的的親人或朋友一般,可對於胡八一所說的指導員和班長,他卻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他的……噩夢……”
那個模糊的聲音再度響起,蕭然看著眼前的胡八一,想到胡八一這段深埋心中的回憶,頓時明白過來。
不知什麽原因,他和胡八一,都被困在了昆侖山的這段噩夢中,這是胡八一不願意向別人提起的痛苦回憶。
胸前又是隱隱刺痛,他捂著胸口,集中精神暗問:“小九,是你嗎?我該怎麽出去?”
連問了幾遍,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打碎太陽……打碎眼睛……”
聲音模糊無力,但卻十分焦急,感覺他已經拚盡了全力。
“什麽太陽?什麽眼睛?”蕭然趕緊接著問道。
這一次,無論他怎麽在心中呼喊,那個聲音都沒了回應。蕭然心裡恨恨的咒罵著精絕女王和她那朵破花, 看來自己只能先扮演好胡八一這個噩夢中的角色,盡快離開這個黑乎乎的深洞,看看外面的太陽是怎麽一回事。
他走到胡八一身邊,拍著他的肩膀,想說點什麽,卻怎麽都想不起該怎麽說話,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不怪你……別哭……”
他知道尕娃並非漢人,漢語不好很正常。但現在的他好像語障了一般,除了挖空心思想出的這幾個簡單詞匯,他也完全想不起尕娃那個民族的語言。
看來在胡八一的夢中,他不僅受限於胡八一的意志,也受限於自己的記憶。
這麽一來,想出去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蕭然痛苦的蹲下錘著頭,這哪是胡八一的噩夢,這簡直是他蕭然的厄運!他磕磕巴巴地擠出了幾個字:“大……大爺……的……”
旁邊的胡八一見狀,站起身抹乾眼淚,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句:“蕭老弟,你幹嘛呢?”
蕭然震驚地抬起頭,只見年輕的胡八一臉上,也掛滿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