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略微一收拾,裹著那尊百子鬼母像就趕到了大金牙的寶金閣。大金牙正蹲在店門口刷牙,白沫子滿嘴地和蕭然打著招呼。蕭然指了指店裡,大金牙趕緊洗漱利索跟著蕭然進屋。
“蕭爺,現在咱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啊,昨兒個沒聚夠,大清早有來看兄弟了啊?”
大金牙一邊給蕭然沏茶,一邊打著哈哈。蕭然沒心思跟他貧嘴,開門見山地問道:“金爺,我也不兜圈子了。昨天你給我講了這百子鬼母的事兒,又說這個鬼母像的形製特別,還有人供奉過。我就是想知道,這物件的來歷,邪不邪門兒先不說,這別是個贓物啊。您要知道,偷跟盜可有本質區別。這盜墓,摸金校尉的事,能叫偷嗎?一個是對死人,一個是衝活人。”
大金牙一聽蕭然說贓物,趕緊手指頭擺在嘴前“噓”個不停,壓低聲音說:“蕭爺,我之前可跟您說過了,這橋客的東西不能問來路。這些人嘴上說是收,但背地裡到底是自己倒鬥兒還是別的什麽,咱可不知道,也最好別知道……”
蕭然一聽,詐大金牙道:“這麽說來,你是承認這東西可能是贓物了?你這沒少收這些東西吧?你這可是銷贓啊!”
大金牙急得起身關上了店門,對蕭然說:“蕭爺呦,你就是我親爺爺,我這次去也就是第二回。而且我有那望聞問切的手藝在,是不是土裡刨出來的我一聞就知道,味兒不對的我肯定不收。不是,您這大清早兒來,是跑我這當聯防隊啊?”
蕭然看大金牙多少有些心虛,趁熱打鐵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是讓大金牙幫忙打聽出來這尊鬼母像的出處。當然活兒也不白乾,除了對大金牙之前從橋客手裡收東西的事閉口不提,還願意把上次從野人溝摸出的宋代瓷器給他一件作為報酬。
大金牙聽蕭然這麽一說,支支吾吾地應承著:“這個事兒吧……我上哪兒打聽呢……對了,那個樁台今天會來潘家園,這是他的習慣,每次除了從橋客那分成外,自己也會收一兩件明器,到潘家園來賣。你要是能把他東西買下來,說不定能從他嘴裡撬出點東西來。”
蕭然心裡暗喜,這不就是錢的事兒了嗎?世上只要是錢能解決事兒,就都不是大事兒。很多時候、很多人的問題在於沒錢,可他蕭然有啊!
畢竟有這麽長時間的交情在,大金牙對這件事也不含糊,讓蕭然回店裡等著。臨近中午的時候,大金牙還真的把那樁台拉到了蕭然的店裡。
蕭然見這樁台與昨天的模樣不大相同,那身莊戶人的粗布棉衣,今天換成了城裡常見的藍布棉衣棉褲,胸前口袋還別了一支鋼筆,搞得跟個幹部一樣。
只是他身材矮胖大禿瓢,兩撇鼠須和那一雙閃著精光的三角眼,無不透露出一絲貪婪和警覺,讓蕭然想起一句話: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他客氣地把樁台請進屋裡,樁台踱著步打量著蕭然的店,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主位的單人沙發上。
蕭然畢竟有求於他,也懶得計較,讓劉勝利端上了好茶,便和大金牙一起與樁台寒暄。沒說兩句,那樁台直接掏出一個青花小碗放在桌上,對蕭然說:“我聽金老板說了,蕭經理您對我這東西有興趣。一口價兒,五千。”
樁台說完,就眯著眼睛靠在了沙發上,左右晃著頭給自己放松頸椎,一副談不攏馬上翻臉的架勢。
蕭然細聽,這玩意兒不過就是清末的東西,成色再好,撐死一千拿下。這豬頭狗臉的樁台,開口就是五千,看來讓大金牙特意把他請來,這狗東西就吃準了是有求於他,所以敢獅子大開口。
蕭然想到這些,臉上堆著笑,眼裡閃過一絲寒光。
大金牙見狀,趕緊打哈哈道:“咱不著急,再聊聊,這小玩意兒五千……”
樁台睜開眼,拿起小碗塞回懷裡,作勢就要起身。
“五千就五千。”蕭然面無表情地說道。
樁台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地“哼”,但馬上又轉身坐下,臉上的喜色都快竄到了大光頭上:“蕭經理,您……真的願意?”
蕭然點點頭,起身走到臥室,不多時便帶著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回來,遞給樁台:“錢多少無所謂,關鍵是和您交個朋友。點點!”
樁台打開口袋一看,眼前一亮,連連搖頭道:“不數了不數了,這都中午了,咱找地兒吃飯去吧。”
蕭然也不多說,帶著大金牙和樁台到了附近一家小飯館兒,找了個僻靜的單間,點了四冷四熱一桌子菜,又要了兩瓶二鍋頭。大金牙主動挑話頭,聊著一些古董鑒定的話題,不多時那樁台已經喝的臉紅脖子粗,頭上都冒著油光的熱氣。
蕭然了解到,這樁台姓梁名保福,據說祖上也乾過摸金倒鬥的事,不過都是京郊民盜,趁著當年軍閥混戰時,撿一些地主富戶的墳挖一挖,後來偶然做了一次中間人,給幾個洋人和盜墓的兵匪當了次中間人,發現這買賣來錢快還安全,就放棄了倒鬥,專職拉古董的皮條。
後來買賣雙方幾經演變,規矩逐漸立了起來,他家在行內也積攢了些名聲,才有了諸如“橋客”、“樁台”等固定的稱謂。
因為乾這行畢竟擔著風險,所以樁台和橋客之間也有規矩,就是橋客的東西是什麽來歷,必須老老實實告訴樁台,而樁台一旦入行,必須乾到死為止,且活著的時候住址不能輕易換,就算搬家也得碎石通報給橋客。
蕭然看酒過三巡,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小心地提出想了解那尊百子鬼母像的來歷。哪知梁保福一聽,先是嘿嘿嘿地一通笑,然後對蕭然頗有些誇張地拱手道:“沒想到這天下除了請神的, 還能碰上請妖的,我是真的佩服蕭經理,居然點名要這東西。”
蕭然和大金牙不解,問梁保福能不能細說說。梁保福點了一根大前門,對蕭然說:“我看蕭經理也是個爽快人,我這常年做樁台,亡命徒和守財奴見了不少,蕭經理這種有意思的倒少見。這樣吧,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只是故事啊,可不興對號入座。”
話說兩個月前,有三個橋客去山西掃土,也就是從民間收古董。因為臨近年底,官家查的緊,回京的時候就沒法大大咧咧坐火車。
他們隻好往北走,打算一路搭便車加步行,先到內蒙再進河北,迂回著回兆京。
等他們到達北邊的平城市與內蒙的邊境,已經是深夜。此時三人星夜趕路,四野除了黃土枯樹,只有夜貓偶爾夜嚎,一兩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黑影突然從面前奔過。三人縱然經常和明器、死人打交道,也防不住被一次次嚇出冷汗。
可就在此時,三人的手電也相繼熄滅。一陣低聲嗚咽,在身後響起,回身看去,在視野可及的遠處,點點白色的幽光正飄忽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