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許奕面色平靜地詢問道。
霍成虎面色一正,隨即拱手將今日所發生的意外,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出來。
許奕望著高台下的霍成虎,嘴角微微彎曲,誇讚道:“做的很好,當記功勞一件。”
霍成虎聞言面上閃過一抹喜悅,隨即拱手道:“謝大人提攜。”
許奕笑了笑,隨即岔開話題道:“那屍身現在何處?”
“回大人,那屍身下官已然帶來,此時正在月台下候命。”霍成虎急忙回答道。
許奕微微點頭吩咐道:“將其帶上來。”
“遵令!”霍成虎大聲回應,隨即快速轉身走出大堂。
望著漸漸消失的霍成虎背影,許奕面上的笑意緩緩消散。
事實上,許奕要那屍身,一丁點用處都沒有。
想要拿下易海源,也無需這般麻煩。
歸根結底,無非是許奕不願打擊麾下官吏的立功積極性罷了。
一個對他本身無傷大雅的小功勞,便能讓麾下官吏的積極性更上一層樓。
何樂而不為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
兩名衙役抬著一具屍身,跟在霍成虎身後緩緩走進了大堂。
衙役剛將屍身放下,霍成虎便揮了揮手將其打發走。
隨即蹲下身子,親手將那屍身衣衫全部褪去,使其面部朝下。
霍成虎指了指屍身三處傷痕,開口介紹道:“大人請看,此人全身上下共有三道傷痕。”
“後腦杓處為致命傷,但其後背與腿部傷痕,自顏色不難看出皆是新鮮傷痕。”
“由此可見,此人當時定然未曾進行過反抗。”
說到這兒,霍成虎直接頓住了話語。
看似留白,實則這正是霍成虎聰明之處。
話音落罷。
霍成虎抬頭看向身旁緊皺著眉頭的許奕。
許奕緊皺著眉頭,面露思索之色。
十余息後。
許奕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平靜道:“此事我知道了,先將此人屍身帶下去妥善保管。”
霍成虎起身拱手行禮道:“遵令。”
待大堂內徹底安靜下來之後。
許奕不由得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這便慌了?莫慌,這才只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隨即邁步走向桌桉。
拿起一本先前眾人查封上來的帳冊,細細翻閱起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
許奕直接將帳冊丟在桌桉上,隨手再度拿起一本帳冊。
僅僅十余息後,許奕便再度將其丟掉。
如此反覆數次後。
許奕徹底放棄了翻閱帳冊。
無他。
全都是假的!
非但假,還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到明眼人稍稍一注意便能發現的地步。
許奕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喚來趙守吩咐道:“傳令下去,那些東家、掌櫃等人,全部上‘最高規格’的審問,務必逼問出真帳冊的下落!”
“遵令!”趙守抱拳行禮,隨即快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許奕挑目看了一眼大堂外的景象。
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然悄悄降臨。
而這一夜,不知將會有多少人徹夜難眠。
......
隨著時間一息一息過去。
子時(晚上十一點。)悄然而至。
京兆府內宅書房內。
許奕挑了挑燈芯,隨即扭頭看了一眼刻漏。
都這個時辰了,許鎮那邊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許奕起身邁步走向窗台。
緩緩推開窗台,放窗外冷空氣入內。
舉目望向皇宮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微彎曲,內心忍不住笑道:“看來,今晚徹夜難眠的將會多一個正德帝啊。
”“只不過可憐二叔了,這麽晚了還要陪著那正德帝枯坐。”
......
當大半長安城陷入濃濃的夜色中時。
整個皇宮重地卻依舊一片燈火通明。
淑玉殿內。
李貴妃手捧著一造型異常精美的暖爐斜躺在軟塌上。
面無表情地看向不遠處的恭敬垂首的劉公公問道:“陛下還沒有離開大道殿嗎?”
劉公公頭顱垂的更低了一些,低聲回答道:“回娘娘,陛下仍在大道殿。”
李貴妃不置可否地繼續詢問道:“晉王呢?可有離去?”
劉公公低聲回答道:“回娘娘,奴婢側面打聽過了,無人見晉王出宮。”
“除了晉王外,可還有旁人進過大道殿?”李貴妃秀眉微微一緊隨即詢問道。
劉公公聞言急忙回答道:“並未見其他人進去過,就連國師,白日裡也一直候在外面。”
李貴妃面色一頓,隨即平靜道:“退下吧。”
待劉公公的身影徹底消失後。
李貴妃原本平靜的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許鎮!許奕!當真是一對好叔侄!”李貴妃凝望向大道殿的方向,咬牙切齒地低聲喃喃道。
若不是許鎮,許奕這輩子都不會走出宗正寺。
若不是許奕走出了宗正寺,太子又豈會如此被動。
“呼~!”
李貴妃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面色陰沉地熄滅了身旁燭光。
誰也不知一片黑暗的淑玉殿寢宮內,那李貴妃究竟是就此睡去,還是如何。
.......
寅時過半(凌晨四點鍾。)
京兆府內宅中忽然發出一陣輕微但卻異常急促的響聲。
原本熟睡的許奕猛地睜開雙眼。
僅僅兩三息的時間,眼神中的睡意便徹底消散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無比鎮定的神色。
悄無聲息地將身上軟甲脫了下來,隨即將手臂上的龍齒匕首取下,藏身於頭枕之下。
隨即翻了個身,微閉著雙眼假裝仍在熟睡。
方才那一連串輕微且急促的響聲顯然是來自於問心的示警。
許奕接管問心後,曾暗地裡教授過問心諸多暗號。
為了更有效的傳遞消息,一種暗號對應著一種極端情況。
而方才的示警暗號則對應著皇宮大內。
果不其然。
不一會兒的功夫。
內宅外便傳來陣陣嘈雜之聲。
與此同時,更有陣陣腳步聲傳來。
若是細聽,便不難發現,那腳步聲中還摻雜著甲片碰撞發出來細微撞擊聲。
主臥房內。
許奕微閉著雙眼眉頭瞬間緊鎖。
正德帝會派人前來他早有預料。
可萬萬沒想到,正德帝竟會搞出如此大的動靜。
“六爺?”就在許奕細思正德帝目的之際。門外忽然傳來趙守低微的聲音。
許奕定了定神輕聲道:“昨日勞累,尚未睡醒,速速前去開門。”
“遵令!”趙守輕聲回應。
隨即靜站幾息,調整了一下自身情緒。
待一切準備妥當之後。
罵罵咧咧地走向院門。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吵吵什麽!”
“不知道我們家六爺這幾日為了賑災的事情累成什麽樣了啊!”
“真是的!你們都瞎了嗎!看不出來這幾日我家六爺憔悴成什麽樣了嗎?”
說著,趙守氣衝衝地一把拉開了院門。
隨即面色羊裝一愣,呐呐道:“你們是?”
院門外。
一身著金色甲胃的中年男子舉起一塊令牌沉聲道:“大內明光營!奉陛下口諭宣六皇子許奕即刻入宮面聖!”
趙守好似被嚇到了一般,連連後退兩步。
身著金色甲胃的中年男子直接越過趙守,大踏步地朝著內宅走去。
邊走邊大聲高喊道:“大內明光營!奉陛下口諭宣六皇子許奕即刻入宮面聖。”
待即將行至廂房邊緣時,中年男子猛地頓住了腳步,連續大喊三遍,隨即頓住話語,默默等待。
這個位置既能保證許奕可以聽到喊聲。
又不算踏入真正的後宅,給足了許奕顏面。
可見能在皇宮當差的,當真沒有幾個蠢貨。
主臥房內。
許奕緩緩起身,做出一副仍未睡醒般渾渾噩噩的模樣走出了房門。
有氣無力地拱手道:“還請稍待片刻,容我......容我梳洗一番。”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許奕一眼,隨即朗聲道:“還望六皇子莫要逗留太久。”
話音落罷。
許奕拱了拱手,隨即有氣無力地走進了主屋。
一刻鍾後,梳洗過後的許奕面上總算恢復了一些精神。
許奕看向那中年男子平靜道:“走吧。”
“六皇子請隨我來。”中年男子抱拳行禮,隨即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其身後,許奕步伐漸漸堅定地跟隨著。
方一走出內宅房門,二十余明光甲士瞬間圍了上來,自覺地分散在許奕二人左右。
被吵醒的京兆府官吏見狀無不紛紛側目。
京兆府外。
一輛異常豪華的馬車孤零零地停靠在側門旁。
“六皇子請。”中年男子伸手掀開門簾。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邁步走進馬車。
不一會兒的功夫,馬車滴溜溜地朝著前方跑動起來。
車廂內,許奕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
隨即斜躺在馬車軟榻之上。
緊皺著眉頭思索著正德帝用意。
大內明光營非君主不可調動,擅自調動者以謀反罪誅九族。
正德帝明明可以命一兩名太監前來傳旨,為何偏偏用如此醒目的明光營?
他到底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禍水東引!”許奕猛地睜大了雙眼,內心驚歎一聲。
隨即緩緩搖頭,不由得冷笑一聲,暗道:“這正德帝還真是又當又立啊!”
又想拿下那些世家,抄家獲得錢財,又不想因此徹底惡了世家集團。
而許奕便成了正德帝又當又立的替罪羊。
“滋滋滋。”許奕砸吧了砸吧嘴,內心忍不住冷笑道:“看來你是真的老了,做事都已經開始瞻前顧後了!”
“不過,很可惜,你選錯了替罪羊,鬧騰吧,算計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想明前因後果後,許奕緩緩搖了搖頭隨即閉上雙眼,斜靠在車廂軟塌上閉目養神。
自一開始正德帝便在算計,那為首的明光甲士此番前來顯然並非只是傳旨這般簡單。
其內未必沒有一探虛實的想法。
只不過,很可惜,許奕早有防備。
自王家大院那夜過後,許奕已然是能不動用問心百衛便不動用問心百衛。
黎明前的黑暗中。
一輛馬車、二十余戰馬,毫不避諱地疾馳在長安城街道上。
一時間,馬蹄聲、車輪聲,犬吠聲不絕於耳。
不知過了多久。
疾馳的馬車緩緩降低了速度。
原本閉目養神的許奕羊裝不知,斜靠在軟塌上,發出輕微的打鼾聲。
“六皇子,六皇子。”馬車方一停穩,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便自馬車外響起。
許奕置之不理。
待其多喊數次後。
許奕才睡意朦朧地發出一聲嗯。
隨即滿臉睡意地拉開車簾,含湖不清道:“到了?”
“到了。”中年男子回答道。
“哦。”許奕揉了揉眼,緩緩走下了馬車。
落地時,更是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幸而那中年男子及時地一把攙扶住許奕。
許奕揉了揉臉,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多謝將軍,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著實是這幾日太過於困乏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客氣道:“無妨無妨, 六皇子一心為民的事跡,末將也多有耳聞。”
話音落罷。
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宮門以及正緩緩走來的詹竹。
開口說道:“末將就送六皇子至此吧,接下來會由詹公公帶著六皇子前往。”
許奕客氣兩句,隨即緩緩朝著詹竹走去。
看似客客氣氣,實則處處防備。
想來用不了多久,許奕這一路的表現,便會被中年男子一五一十地稟報給正德帝。
到了那時,許奕的一路偽裝便真正地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許奕這段時日的所作所為,早已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許奕不相信正德帝會不知道。
民間威望對於此時的許奕而言是一把雙刃劍。
獲得大量民間威望的同時,勢必會引起正德帝的注意。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許奕比誰都明白。
更何況,還是正德帝這麽一個猜忌心極重的帝王。
那自然是更需要處處小心,時時提防。
莫要忘記了八年前的巫蠱之禍,更莫要忘記了許雍為何會冒險摻和進賑災這個大泥潭中。
歸根結底,始作俑者,其實就是正德帝本身。
而許奕這一路的偽裝,歸根結底,其目的無非是為了打消正德帝的部分疑心罷了。
至於能夠打消多少,許奕不清楚。
但不做,疑心只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增長!
待增長到一定程度時,說不定又是一場巫蠱之禍!
“呼~!”
許奕悄無聲息地吐出一口濁氣。
隨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邁步走向詹竹。
準備迎接下一場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