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趕屍的,不住義莊住哪?”
少年看清來人,重新又躺了下去,繼續呼呼大睡。
這裡奇臭無比,屍氣衝天,哪裡是能睡覺的地方?
王安道眼皮抖動,拉住還要分說的鐵棠。
“別管他,乾我們自己的事。”
五座肉山佇立在鐵棠眼前,除了偶爾能看到一兩根手指,或者帶著發絲的頭皮,你很難從中分辨出這是哪個部位。
鐵棠瞥了幾眼,徐徐問道:“碎成這樣,如何能夠確定死者身份?”
“唐華清連帶一位縣捕、還有十七位捕快,全都失蹤了,這裡面的衣袍碎屑,能夠看出是他們所穿。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些人去官府報了失蹤,估計那些人也在其中。”
撲哧。
鐵棠一手伸進其中一座肉山,五指成爪,帶出一大片碎肉。
細細打量。
血跡早已乾涸,成黑色塊狀,切口處極為整齊,有一些玉色斷骨摻雜其中,切面平整光滑。
這至少是達到洗髓境的武夫。
他將手上這堆肉丟了回去,重新找了一座肉山,一插一帶,手中再次多出一堆碎屑。
這次的碎塊顯然與之前的有所不同。
斷口處散成鋸齒狀,好像被無匹大力活生生壓爆,整個人炸裂開來所形成。
王安道走過來解釋:“這些人裡面......應當有一部分,是被人以法力,或者強大的肉身之力,硬生生捏爆。
所以我才會說,出手的真凶,應當有兩人以上。”
鐵棠來回走動,不停在五座肉山之間徘徊,隨機抽取碎塊查看。
一直過了小半時辰。
他才停了下來。
“如果是蛟族出手,想要割裂成如今情況,有沒有可能?”
“這個當然,不過有些功法,也可以模擬類似的爪印,未必是蛟龍真身。”
鐵棠古怪地看著王安道:“比如你在水底下施展的那門武學?”
“我那不是武學,應當叫巫法,不過我沒有巫力,只能靠血氣施展,只是個樣子貨。
等等.....鐵頭你不會懷疑我是凶手吧?”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懷疑你,巫法麽.....看來出手的應當就是巫覡秘境了。”
鐵棠在義莊內踱步,耳邊鼾聲不絕,宛如雷霆。
也不知道那個少年,明明瘦得像鬼,為何又能發出這麽大的鼾聲。
他走到趕屍少年面前,輕聲問了一句。
“小師傅,以你的本事,可能複原出這些屍身,原本模樣?”
鼾聲戛然而止。
少年睜開了雙眼,一手撐起頭顱,擺了個睡羅漢姿勢。
“我叫井軒,以後喊我名字,我又不是和尚,整天小師傅,小師傅的,聽起來臊的慌。
聽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做生意?”
鐵棠微微一怔,試探著問道:“怎麽個做法?”
“你的修為進展那麽快,告訴我吃了什麽丹藥,我再考慮考慮。”
“這個....我說是天賦,你信嗎?”鐵棠神色不變,他壓根就沒有所謂的丹藥。
井軒從地上一躍而起,圍著鐵棠上下打量。
“天賦?就你?你不行。”
“那就算了!”鐵棠也不多說,身旁王安道已經快把他衣袖扯爛了。
“鐵頭,你什麽毛病?非得去招惹這種人?我都要躲一躲,你是真不怕折了福氣。
” 眼看鐵棠轉身就走,井軒連忙出聲。
“用別的交易也行,你想複原屍首,無非是想得到線索,我直接告訴你不就成了。”
鐵棠轉過身來,平靜說道:“鐵某只是覺得.....人死為大,自當落葉歸根,入棺進土。
如果能將他們分開,入土掩埋,立個墓碑,也算是對死者家屬最後一絲慰籍。”
井軒白如鬼魅的臉色,第一次有了波動。
“你還有這覺悟?倒是我狹隘了,枉我還整日趕屍,還不如你。
不過這些碎屍爛成這樣,就算以我的本事,也沒辦法完全分離開來,姑且一試吧。”
“哦?小師傅願意出手?”
“說了叫我名字,叫我名字!”井軒氣到跳腳,旁邊兩座棺木爆碎,從中鑽出兩個身著黑袍,頭戴鬥笠,臉蒙黑紗的身影。
鐵棠、王安道周身一緊,氣血勃發,險些就要出手。
“別慌,看我手段。”
井軒從懷中拿出攝魂鈴,隨手一搖,兩道黑袍身影猛一跳躍,分至五座肉山兩旁。
唰!
三根竹香落地,牢牢插入其中,緊接著就是兩個粗大的紅燭,在竹香身後浮現。
井軒懷裡仿佛有個百寶囊,什麽東西都能從中掏出。
他手執八面道劍,劍尖割破掌心,帶出幾滴妖異的血珠。
轟!
血珠落地,香燭無風自燃。
井軒將那柄八面道劍倒插入地,一手按在劍柄,一手拿出黃符,口中念念有詞。
“陽精朗照,陰鬼當衰;三炁成火,七炁成台;五雷布炁,斷絕不祥;歸脾入胃,透膽穿腸。”
“分、離、隔、聚、凝!”
轟隆~
義莊內陰暗的視線,突然亮起一抹抹青光,好似一片片鬼火突然出現。
五座肉山附近,原本亂嗡嗡的綠頭蒼蠅與肥碩灰鼠,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光湧動,肉山崩塌。
殘肢碎屑如同被無數螞蟻拖動,化成涓涓細流,匯聚到不同方向。
鐵棠與王安道在一旁早就看呆了。
兩人都是不怕死的,還伸手去觸摸青光,除了感受到一片冰涼之外,並沒有特別感受。
“老王,這趕屍一脈,比你封診司如何?”
“沒有可比性,術業有專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義莊內地上多了數十堆碎屑,但在兩邊牆角,那兩個黑袍身影腳下,還有兩堆稍大的肉山。
“我的本事也就到這了,只能分隔出這三十七位的屍骸,剩余那十幾位.....實在是無能為力。”
顯然。
這種麻煩事,連井軒這等趕屍匠,也覺得有些棘手。
鐵棠拱了拱手:“多謝井軒小師傅,此事我會如實上報,讓朝廷按功賞賜。”
“不是,叫我名字就好了,怎麽就非得加上小師傅三個字?”井軒雪白如紙的額頭,能夠清晰看到底下青筋跳動。
這時王安道已經走到分開的碎屍旁邊,俯下身子,仔細查看。
“咦,這人沒心。”
他便走邊看,看了一圈。
“鐵頭,奇了怪了,這些人,好像都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