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美聯邦加州,沿著海岸線修建的防禦工事只剩下殘垣斷壁。
偌大的城市裡毫無生氣,只剩下響徹天空的警報聲和燈光。
火焰在滿大街的殘骸上燃燒著,散發出蛋白質被燒焦的惡臭。
從那些牆壁的缺口處,不斷湧進來翻滾著灰白色泡沫的海水。
嘎!吱!
成群的節肢類動物越過廢墟,它們爬行時地面的顫動聲,尖牙利爪啃食骨頭的嘎吱聲,淹沒了那些廢墟下微弱的呼吸與心跳。
“上帝保佑!”
這是城市裡所有的幸存者共同的心聲。
但很快,那些廢墟下的瓦礫和磚瓦都被一一揭開,像是在海灘提著小桶搬開礁石搜尋螃蟹的孩童。
海怪的口器張開之時,濃烈的鹽分和腥臭撲面而來。
緊接著就是響起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咀嚼聲。
“啊啊啊!”
如鍘刀般沉重堅硬的鏊與鉗子輕松愜意地將人體剪斷。
碎掉的身體像是破掉的血劑袋,鮮血和髒器嘩地一下流出。
在這個過程中,死者的意識尚且清醒,還伴隨著四肢的掙扎。
到處都是血液和內髒,和海怪的唾液以及分泌物混合在一起,將整個城市都塗抹得黏糊糊。
長滿黑色吸盤的觸手鑽出地面,將寬敞的柏油路攪得破碎不堪。
鱗次櫛比的寫字樓被直接推倒,霓虹燈和全息投影在經過一陣閃爍後迅速熄滅。
破掉的消防栓噴湧出水柱,淋在了那蠕動的巨大觸手之上。
那些吸盤裡層層的獠牙在水的衝刷下更顯森白。
此時,富人區的某處莊園裡。
傭人和保姆在女主人的房間裡瘋狂地翻倒著抽屜和衣櫃,將那些昂貴的珍珠項鏈和手鐲飾品裝進口袋。
“珍妮,我們得趕緊跑了,這些夠我們生活了!”
一旁的女傭聽著外面的動靜,慌張地大喊起來,然後將一對黃金製作的手鐲塞進兜裡。
“再拿點吧!”
“那個孩子怎麽辦?”
女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是那個性格古怪的女孩。
金色的頭髮宛如流蘇,眼眸也如黃金般璀璨。
她蹲在角落,渾身顫抖著,雙手緊緊握著一把染血的匕首。
赤黑色的血液將匕首的柄裹得一片粘稠。
纖細的玉指只是接觸到那些肮髒的血液,就讓她脊背發涼。
在她的面前,有一隻闖入房間的,形似魷魚的灰白色海怪屍體。
海怪很小,似乎剛出生不久,身上還帶著羊水般的粘液,四肢如同人類的嬰孩,膠質感的皮膚仿佛透明,可以看到泛起藍色的內髒。
它的頭部生長著一簇魷魚觸須。
近距離觀察時,甚至能很清晰地看見皮膚上的紋理,還有觸須上的吸盤和牙齒。
“什麽時候了,還管那個大小姐幹嘛?”
“她脖子上戴著的那條藍錐石項鏈很珍貴呢。”
珍妮看了看那女孩脖頸上戴著的項鏈,本想上前一把拽下,但看著她手裡握著的匕首,又猶豫了。
此時,窗外又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尖叫,還有怪物的咀嚼聲。
她們再也顧不上太多,於是摟著一大堆珠寶,慌慌張張地朝著外面跑去。
但沒走多久,諸多海怪的觸須就擠破了牆壁。
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巨大的觸須張牙舞爪,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卉。
正中央的口器裡,
生長著層層尖牙。 “啊啊!”
其中一名女傭尖叫起來,懷裡揣著的珠寶掉在了地上,緊接著便被一口吞掉了上半身。
下半身還露在外面掙扎著,但伴隨著海怪的咀嚼,她掙扎得越來越無力,最後失去了動靜。
一旁的女傭,趁機撿起來一串紅寶石項鏈趕忙朝著外面跑去。
但沒一會兒,腳踝就傳來一陣腳痛。
她摔在地上,被拖拽著往後。
緊接著,整條小腿都像是被卷進了一台絞肉機。
“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整個莊園,縮在房間裡的女孩渾身抖了抖,眸中蕩漾起陣陣漣漪,趕忙抬起手裡的匕首。
不多時,屋子外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不敢起身,仿佛身體裡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砰!
牆壁陡然被撕裂,搖曳著的海怪觸須像是狂舞的蛇群。
女孩的臉色霎那間慘白如紙,一種深深的絕望感縈繞在心間。
就在那些觸手即將絞殺過來之時,耳畔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那些怪異的觸須定格在了空中,像是一張定格的照片。
嗒!嗒!
門外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
優雅,從容不迫。
女孩茫然地抬起頭,那扇門來時的方向,充斥著一片白色的光芒,像從天國開啟的門扉。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拎著銀色的大劍,白發銀眼的少年。
九月緩步來到了她面前,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張美如神明的臉。
“Cry or die .”
他將那把大劍抵在了少女的咽喉,看著那璀璨如烈日的黃金瞳。
少女看著他,臉上帶著血汙,白色的紗裙被血染紅,目光裡透露出一絲執拗。
“說中文,我是華國人,別跟我講鳥語。”
她在說這話時,語氣裡有一絲煩躁。
“用眼淚來證明你的純潔。”
“哭給我看,我就不殺你。”
九月語氣平靜,無悲無喜。
女孩注視著他的眼神,良久,突然笑了笑。
雖然臉上是帶著血,但那個笑容仍然有種異樣的美感。
“抱歉,我哭不出來。”
她似乎知曉九月的身份,從九月身上,也不曾感知到殺意。
九月放下了手中的劍,若有所思。
良久,他微微蹙眉,上前一把將那女孩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女孩微微一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九月就揚起手,狠狠拍了一巴掌。
“啪!”
“嘶~啊!”
女孩忍不住叫了出來,疼得眼角泛起淚滴,臉頰同時還因羞恥泛起紅暈。
“哭不哭?”
“不哭,大壞蛋,你竟然打我?”
“啪!”
又是很重的一巴掌,疼得她齜牙咧嘴。
“不哭!”
女孩咬著牙,聲音裡帶著哭腔,還有一種無地自容的倔強。
“啪!”
九月又是一巴掌拍下。
“繼續!”
“啪!”
“用點力!是不是沒吃飯?”
“啪!”
“打人都沒力氣,還【執劍人】呢?”
她知道面前來人的身份,亦知曉執劍人的準則。
凡無淚者,格殺勿論。
但少女有自己的脾氣。
“啪!”
“你就是這樣對待女孩子的嗎?”
回應她的,是九月的無情鐵手。
“嗚哇,你給我等著!”
她終於忍不住,難過地哭了起來。
九月看著那女孩,心裡也是一陣無奈。
有些覺醒者的思維不僅常人難以理解,就連同為覺醒者的同類,也難以理解。
“這裡不安全,跟我走吧。”
九月說完,便漠然地站起身。
“哼!”
女孩揉了揉屁股,站起身,氣呼呼地跟在了他身後。
說來也是奇怪,屋子裡還有那些猙獰可怖的海怪,但跟在這個陌生人的身後,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破敗的莊園裡汙穢遍地,九月閑庭信步,整潔的白衣纖塵不染。
女孩小跑著,跟在他的身旁,看著沿途的碎屍還有被吐出來的骨骼,她有些害怕,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挽著九月的胳膊。
“別靠過來,你身上髒,把我衣服弄髒了,很難洗。”
九月淡淡地道,毫不掩飾他話裡的嫌棄。
“你……你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單身!”
女孩瞪大了眼睛,有些羞惱地用沾著血的手去摸九月的衣服。
但那身翩然的白衣仿佛沒有實質,九月的步子明明很慢,她卻怎麽也觸碰不到。
看著那女孩氣急敗壞的模樣,九月怎麽也無法將她以後成為【執劍人】領袖的樣子聯系在一起。
“鬧夠了沒有?再鬧,我就打你屁股。”
九月的語氣略微嚴厲了一分。
那女孩聞言,悻悻地縮了縮脖子,很乖巧地走在了一旁。
兩人出了莊園,朝著城郊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整座城市的時間都像是靜止的,像是幻燈片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這讓她覺得很神奇。
“這就是你覺醒之後的能力嗎?你能控制時間,將整座城市的時間都暫停下來了?”
“不是,我只是將我們的時間流速加快了很多倍而已,所以你才會覺得城市靜止了下來。”
九月平靜地道。
“哦,那也不錯了,就比我的能力差一點點!”
女孩眯著眼,用自己的拇指和手指比了比。
“你現在已經能夠掌握自己的能力了嗎?”
九月問道。
“不是很熟練,偶爾會失靈,如果剛剛沒有失靈,那些怪物都得死。”
少女如是說道,揮了揮小拳頭,對自己充滿了自信。
九月沒有否認,他知曉這女孩未來的模樣。
“你也很厲害了,控制時間的覺醒者,聞所未聞呢,小夥子,你日後必成大器。”
那女孩雙手叉腰,老氣橫秋地道。
她的言語間聽不出半點感傷,好像見過了面前的這副地獄,心裡也沒有太大波瀾。
“after fucking must be a big……”
女孩思索了片刻,不知道日後必成大器用英語該怎麽翻譯了。
“姑娘家,正經一點。”
九月側目看了她一眼。
“嘻嘻,你要是正經,怎麽知道我不正經呢?”
女孩嬉笑著,挑了挑眉。
九月沒說話,不想搭理她了。
“哎,你為什麽要救我啊?”
女孩卻是很想和他搭話。
“我說,你以後會成為一個超級英雄,拯救這個世界,你會相信嗎?”
九月耐心地道。
“相信!”
女孩篤定地點了點頭。
很小的時候,她就是有這種奇妙的感覺,以後自己會成為救世主。
九月微微頷首,正如她所預想的那樣,命運有它自己的軌跡。
“你叫什麽名字?”
“九月。”
“九月?哪有人用月份當自己的名字,真奇怪。”
“嗨,你不問問我,我叫什麽名字嗎?”
“嗯,你叫什麽名字?”
九月淡淡地道。
“我的名字是Adele·Collins,阿黛爾·柯林斯。”
“唉,我其實是個華國人,在華國聯邦出生,只是生下來發色和瞳色有些特別。然後稀裡糊塗地,被一個美聯邦的富商看中了,就被帶來了這裡。”
“我其實不想來的,但是我生活的地方到處都是死人,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雖然不喜歡這邊的生活環境,但我沒得選。”
“這邊家裡幾個哥哥姐姐都提防著我,怕我和他們爭奪家產,就連傭人也戴著有色眼睛看我。”
“帶我來這兒的叔叔倒是挺好的,但是之前有黑幫在街頭火拚,他被卷入其中,不幸遇難了。”
“剩下的哥哥們,對我的態度就更冷淡了。”
阿黛爾說得很平靜,哪怕是對一個陌生人,也沒有提防的打算。
她對這個莊園的最後一絲感情,早就隨著那個養父長眠於地下。
所以,現在哪怕死再多的人,她也能夠平靜地離開。
而且對於死亡,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司空見慣了,這便是她覺醒的原因。
“大家不喜歡我,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我知道,我……”
阿黛爾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日後必成大器?”
九月補充道。
阿黛爾聞言,臉色一紅,抬起腿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踢了個空。
“哎,我還有個問題。”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九月略顯不耐地打斷了她。
阿黛爾嘟著嘴,弱弱地看了他一眼。
“說吧,什麽問題?”
九月語氣一軟。
“你能不能背我啊?”
阿黛爾見他語氣溫和了一些,甜甜一笑。
九月沒理她,直接往前走。
“我屁股都被你打開花了,你背我一下嘛。”
阿黛爾小跑著追上去, 開始撒嬌。
“你屁股上本來就有花。”
九月面無表情,沿著原野上的小路,慢悠悠地走著。
“呸!色狼!”
阿黛爾漲紅了臉,對準九月的屁股又是一腳,落了空不說,還當場表演了個劈叉,動作十分標準。
“嘶~啊!”
少女苦著小臉,委屈巴巴地原地坐了下來。
九月走了一會兒,停下腳步,悠悠一歎,還是回去來到了她面前,蹲下身。
“欸嘿~”
少女笑吟吟地,一下子搭在了九月的背上。
“九月,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親切,像是一見如故。”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受。”
“我其實平時很少對別人說話,但是今天見到你,就很想說話,好像本該說給其他人的話,都攢下來說給了你聽。”
“有人對我說,覺醒者之間,有一種神秘的關系,叫做“血源”,源頭的源,意思是說所有覺醒者的身體裡,都流淌著同一種血,是這樣嗎?”
阿黛爾的話很多,她的熱情和激情好像永遠都不會消逝。
九月仍舊沒有說話,只是沿著小路慢慢走著。
蘭開斯特羚羊谷的原野上,搖曳著的金黃色罌粟匯成了一片花海。
近一個世紀以來,美聯邦的西海岸是全球遭受魔物侵襲最多的地方之一。
本土的人口經歷了數次遷徙,城市建築也在荒廢後又多次重建。
唯一不變的,是那些盛放的妖豔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