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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有我的世界》第3章 新的開始
  不知為何,又想起高夢雨了。或許是心裡對她還有淡淡的思念,又或者是我本身就是一個渣男。我譴責著自己,我怎麽可以做這樣的事。

  大腦裡回想起曾經的一點一滴,曾經我告訴她,總有一天我會帶她吃遍江南所有的小吃,為此,無論煙花巷,還是紫金樓,最後落得人財兩空。煙霧繚繞在我左右,心跳加速,一股困倦感來襲,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還是清潔工老大爺看我睡在路邊渾身發燙最後打了120。醫生檢查說就是普通的發燒,問題不大。肝火太旺,給開了點消炎的藥。祛除肝火的藥。迷迷糊糊的起身,拿了藥就走出了醫院。直到下雨了,我才想起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至此,我只能苦笑著。回到租的房子裡面,洗了冷水澡,刮了胡子。頓時感覺清爽多了,於是我再一次告訴自己。我和高夢雨已經結束了。我們當初就是兩個小孩過家家的,說的玩笑話。去了公司,經理對我一頓臭罵:“小子,才第一周上班就玩失蹤,打電話也不接,能乾乾不能乾滾蛋。”對此,我也只能低眉順眼地向他認錯,好在領導沒有深究,我覺得他抱有仁慈,所以我想好好工作。

  公司裡面平常就是給一些小孩輔導一下作業,因為我是哲學系的。所以我的工作並沒有很多,絕大多時候都是給老板的孩子講故事。講著講著,就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八歲的清晨,祖父母永遠的留在了野草堆疊的黃土地裡。

  昨天的四壁白牆,無瑕透亮,像你們初來這個世界時一樣乾淨。

  正前方,是一面寬闊的電子屏,放映著平日裡給你們拍的照片和影片,一張一張,一幕一幕。

  “看看人家老周穿得多美”“你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呀”“看!起霧了”“要是當年……也不至於,哎”……

  來送別的親朋好友,也是各自一身潔白,坐在席上,一起緘默,觀賞逝者的一生。看到某張照片時,忍不住跟身邊的人念一句,或者跟我說。

  我聽到了,嘴角上揚,笑容是真誠的,眼淚也是。今日的孤墳殘香,伴著嗩呐聲中發亮的天,永遠的帶走了他們。

  父母在我小時便給祖父母了一段視頻,主題是“給我離去後的世界”。他們各自對著鏡頭想了想,在他們離開以後,會對這個曾經來過的世界說些什麽?又會對那些深深掛念著的人說些什麽?

  二十幾歲的時候,總覺得中國人忌諱談生死,活得不夠通透明白。我們缺乏性的教育,便對生命的起源充滿蒙昧;缺乏愛的教育,便對情感與靈魂的感受粗糙乾涸;缺乏死亡的教育,便對生的意義和追求失去信仰。

  但慢慢地,隨著年齡日長,已知眾生終歸平凡,見多了離合無常,悲歡有恙,自己也不肯再輕易地把“死”掛在嘴邊。生活已是不易,何必再徒添殘忍。有些無畏的勇氣,也多虧了年少的無知。

  想象中葬禮的最後,播放的便是這段影像。

  視頻裡,爸爸認真和藹,媽媽樂天的模樣一如往常。

  哀嚎之人噤聲,扯出笑臉迎接賓朋,耗盡了心力接受他們已經永遠離開,再也回不來的現實,卻又見到了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語。

  我不知道他們會是怎樣的反應。寫到這兒,我已模糊雙眼,看不清自己寫了什麽字句。

  一切雖都只是想象,卻也並非沒有緣由。關於祖父母的離去,會以怎樣的方式離去,我想過很多很多次。

問身邊的朋友,原來不止我如此,好多人都想過。  玻璃打碎的聲音將我帶回了現實,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過去的回憶。在此,我便又開始了新的故事。老板的小孩總是安靜的聽我講著那些無趣的故事,從不打攪我。久而久之我也更加喜歡這個男孩了,後來通過閑聊得知,當初帶我參觀公司的那個女孩是老板的大女兒。於是我又仔細回想自己是否有在她的面前做出過什麽出格的事,或者說出出格的話。想了想,沒有什麽別的話。

  終於松了一口氣,一天的工作結束了,從爸媽口中得知我的死黨還有兩個朋友來找我了,從爸媽口中得知我的死黨還有兩個朋友來找我了,那天我們在餐廳吃飯的過程中,無意間提起了高夢雨,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反倒是我卻表現的很淡然。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這種淡然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於是那天喝了很多酒。我們互相聊著家常,說著小時候的玩笑話,講小時候班裡的女孩那個最漂亮,那個老師最凶。聊著聊著好像就回到了童年,就在這時候。一個女孩出現了,叫醒我,對我說,阿炎,黃昏又一次染紅了雲,風已經呼嘯而過無數次,你呢,數不清日夜裡,你什麽時候娶我回家啊。

  我猛地一激靈,酒醒了。一看周圍並沒有女孩出沒,原來那句話只是自己的夢囈。身邊的朋友還在喝,我去了廁所,洗了把臉。這時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你什麼時候娶我?我猛地回頭,原來真的有姑娘。是王欣怡,看著她火辣的穿著。我確實看呆了,但我並沒有當即回復,我總覺得還不到時候。我總是想再看一看,再揮霍一次自己的青春,我想為自己而活。

  不知此後經年,北島憶及此幕,會有多少遺憾?

  讀過的、聽聞的、見過的遺憾太多了。

  我想,我是個貪心的人,如果這輩子人生的諸多身份,只能擇一個圓滿,我選盡力做一個好兒子。

  其次,在開始自己的生活。我想總會好的。有一天深夜,剛剛下節目,竟然看到了我爸打來的電話,看到未接來電提醒,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以為家裡出了什麽大事。緊張地把電話撥回去,等待的每一秒都無限漫長,隔了許久,爸才接了電話,他已經入睡了,我問他大半夜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結果我爸說,是他不小心按錯了。

  平日裡,我一般每隔一兩天便會和家裡通個電話,爸手機經常佔線,似乎忙得不得了;我媽簡直是馬大哈精神的典范,去鄰居家串門兒,十次能有五次忘記帶手機。有時候打不通,也習慣了。

  坐在辦公室的我突然感覺身體一震,好像發生什麽了。我趕緊打電話給我爸媽,一直沒人接我頓時慌了。

  此時,“小炎,你爸媽前兩天煤氣中毒在醫院搶救,”突然收到大伯的信息,“已經都沒事了。再過幾天就能出院。”我蒙了幾秒。大伯又跟來一條短信:“你媽說讓你不用回來,安心工作。家裡有我們,你放心。”

  “回家”,是意識清醒過來後,我腦海裡的第一反應。那一刻,隻想放下一切,回家。抬起頭,同事們已經在台上答辯了,但我卻像一個遊魂,望著這眼前的一切恍惚。

  成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現實總是迫使你在兩難中做出選擇。回家,是思念也是本能;工作,是規矩也是責任。

  還是放心不下,出會議室給大伯打了一個視頻電話,大伯把醫生找來,我問醫生具體還有幾天可以出院。醫生回,一周之內。

  我冷靜了下來,知道應該是真沒事了。

  輪到我代表子課題項目答辯了。上台的短短幾步路,我深深地吞吐了幾大口氣,試圖平複慌亂不安的心。

  “發揮穩定,表現很棒。”同事發來微信鼓勵我。

  答辯完,我狂奔向機場。

  顧不了那麽多的我,只有一個念頭。回家,趕緊回家。在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奶奶去世了,我在周圍沒有哭,因為我看見家裡來了很多人,所以我很開心。直到喪事辦完,很長一段時間,我才知道奶奶已經逝世了,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回想起記憶中的老太太,牙口都不整齊了,卻還是會給我留好吃的糖果,每天都給我悄悄塞零花錢。在這一刻,我在也忍不住了。抱住媽媽就是大哭特哭,直到喘過不氣。媽媽也在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在夢裡,奶奶告訴我。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讓我不要擔心,並說道,雖然我沒有辦法繼續照顧你了。但是,你的父母愛你比我愛你更甚,那個時候不懂愛,只知道爸媽經常帶著我去各種地方遊玩。

  司機師傅的一句,“小夥,到地方了。”把我拉回了現實,經過多方詢問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那天睡覺前,爸就聞到了家裡濃濃的煤氣味。他告訴我媽,我媽回了一句:“怎那麽嬌貴啊,大驚小怪的,死不了人。”

  我爸是性格極謹慎的人,夜裡兩點,他不自覺地驚醒了,只見我媽口吐白沫、兩手抽搐。爸抱起我媽就往車裡走,路上,他給我大伯打了電話。

  一踩油門,爸直接開到了中心醫院門口,車還沒熄火,自己也一頭栽倒了。

  緊急搶救。

  我爸輕度中毒,母親中重度。

  這事件讓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他們就此離去,我這輩子到底有多了解這兩個生我養我的人?

  《增廣賢文》裡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可我?可惜我是個畜生。

  他們的童年是怎樣的?愛過誰、怨過誰嗎?可曾有過像我一樣的理想和追求?甚至他們掩藏的欲望和不甘呢,他們有隻屬於自己的巨大的遺憾嗎?

  我一無所知。我像打開自己一樣打開過他們嗎?像愛自己一樣愛過他們嗎?或者,像看待一個平等、獨立而完整的人那樣看待過我的父母嗎?

  沒有。

  在兩代人的文化語境裡,這艱難尤甚。

  一個人的自我和解是場終生之戰,兩代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往往是這場戰爭中最關鍵的一役。

  父母之於子女,或是子女之於父母,都是如此。

  我開始策劃一場隻屬於我和爸媽三個人的生命藝術之旅,主題是“人生如何與父母說再見”。

  因為爸的工作關系,每次外出的時間不能太久,我們索性就把旅行的范圍鎖定在中國境內。我把國內劃分為十二個文化區,東北三省、環渤海、中原、大西北、大西南、港澳台等等。一年中最溫柔的春與秋,帶父母旅行兩次,成為三個人的約定。

  到二〇一九年底,我們已經旅行了八次,完成了這場生命藝術之旅的三分之二。

  這是一個有趣的過程,我們並非簡單地旅行。會互相拍照片和視頻影像,會給自己和對方寫信, 會認識各地不同的朋友,他們在一場又一場旅途中不斷打開自己,並把生命中的遺憾一個一個輕輕放下。我想,這些都會成為我們一家人往後生命中最溫暖和動情的禮物。

  我爸,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懷才不遇,以及由此伴生的對奶奶的怨。

  從小,四周親戚鄰居就總有人跟我說,你這麽聰明,真是像你爸。當然我並不聰明,我的父親也不聰明。所謂的聰明也不過是我的父親為人忠厚老實,在鄰居眼裡是個挺好的後輩,誰家裡有個忙,我父親都會去幫忙,到我這。雖然我不太聰明,但是也繼承了父親的忠厚,鄰居家裡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第一時間找到我。

  有時候村裡人有需要我也會幫忙,久而久之。鄰居對我們家也越來越好。

  這件事過後,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離家裡近點,在江南附近。魔都的工作也辭了,依稀記得有一年多沒有見王欣怡了,最近過於繁忙,也沒有去找她聊天。總打算找個機會和她聊聊,畢竟她是我為數不多的異性朋友。新的工作並不累,我在江南的一家高中教書,講解的是政治。因為我幽默的性格,以及溫和的態度,學生們也挺喜歡和我玩的。有時候也會和學生們打打遊戲,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父母也開始催我結婚了,但我總說再等等,我還沒準備好。母親看著我,恨鐵不成鋼,卻也慢慢的不再提這件事。他們好像明白些什麽,於是也慢慢的沉默了。或許吧,我總是想再等等。至於等什麽我也不知道。

  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我不想去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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