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淨因寺的臨安府治,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走到禦街,謝玉軒發現,晚上的臨安城,竟然比白天還要熱鬧。
很多小攤或店鋪面前,都擠著一堆人,謝玉軒好奇地擠過去一看,都在關撲。
關撲是古時候的一種歲時遊戲,以節物、果子、玩具一類物品作采,算是一種娛樂活動。
到宋代後,車馬、地產、宅院、歌姬、舞女都可以約價進行關撲,與賭博無異。
南渡之後,賭風大開,關撲無禁,已經成為一種公開流行的賭博形式。在臨安,可關撲的器玩有螺鈿交椅、螺鈿玩物、新窯青器、杖頭傀儡、小銀槍刀、花籃兒、竹馬兒等數十種,甚至還有不少關撲船隻。
可以說,在臨安無地不關撲,無物不可關撲。
關撲的玩法也很簡單,比如你要買一個捧燈球,商家作價兩百文,這時你就可以關撲。在瓦罐以擲銅錢或骰子,銅錢賭多少“字”面朝上,骰子就賭點數。輸了按兩百文購買,贏了拿走捧燈球。
以前謝玉軒只是聽聞,這次走到禦街,才發現真是無物不可撲:
如糖蜜糕、灌藕、時新果子、象生花果、魚鮮豬羊蹄肉,及細畫絹扇、細色紙扇、漏塵扇柄、異色影花扇、銷金裙、段背心、段小兒、銷金帽兒、逍遙巾、四時玩具、沙戲兒。
此時已是盛夏,像青紗、黃草帳子、挑金紗、異巧香袋兒、木犀香數珠、梧桐數珠、藏香、細扇、茉莉盛盆兒、帶朵茉莉花朵、挑紗荷花、滿池嬌、細巧籠仗、金桃、陳公梨、炒栗子、諸般果子及四時景物。
一路走過去,真是眼花繚亂熱鬧非凡,謝玉軒差點都忘了自己的目的。
沿著禦街走,當看到很多小吃點心時,謝玉軒不由放慢的腳步。
前世他女友是個典型的吃貨,各種小吃一條街、網紅美食,從不放過。謝玉軒跟著她,也嘗遍了所有小吃。
很多小吃散發出來的香氣撲鼻,引得謝玉軒口水直流,他幾次停下腳步,用關撲的方式買了吃食。
這可是八百年前的、純天然無汙染,沒添加任何人工色素和反式脂肪酸的食品,口感雖不如後世強烈,但那種純粹的食品自身的味道,刺激著他舌尖的味蕾。
比如在孝仁坊紅杈子賣皂兒膏、澄沙團子、乳糖澆,壽安坊的十色炒團,眾安橋的澄沙膏、十色花花糖,市西坊的蚫螺滴酥,觀橋大街的豆兒糕、輕餳。
太平坊的麝香糖、蜜糕、金鋌裹蒸兒,廟巷口的楊梅糖、杏仁膏、薄荷膏、十般膏子糖。內前杈子的五色法豆,通江橋的雪泡豆兒、水荔枝膏。
中瓦子前的香茶異湯,獅子巷口的熝耍魚、罐裡熝雞絲粉、七寶科頭,武林園前的煎白腸、熓腸,灌肺嶺的輕餳,五間樓前的余甘子、新荔枝。
至於沿街叫賣的薑豉、膘皮?子、炙椒、酸豝兒、羊脂韭餅、糟蟹,還有擔架子賣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羹、臘肉、細粉科頭、海蟄鮓、清汁田螺羹、羊血湯等。
真是:夜市三更,燦爛樓台之燈火;春風萬井,喧闐簾幕之笙歌。
最令謝玉軒新奇的是,像荔枝膏、皂兒膏、綠豆水、豆兒水、甘豆湯都算是這個時代的冷飲。
如果自己深愛的人也在,想必她一定歡呼雀躍,再也不想回現代了吧?
她要是也來了臨安,兩人漫步在臨安街頭,聽著沿街的叫賣聲,聞著這種天然的香味,她最喜歡熱鬧,對事情也很好奇,一定會喜歡這裡的。
謝玉軒突然想起一首詩:
坐待銀蟾上,寒禁酒力加。
霜清群動息,雁過幾行斜。
樓角猶吹笛,天街又走車。
客眠終未穩,人語已爭嘩。
到家時已經很晚了,李雪煬還在前廳等著,桌上擺著早涼透了的飯菜。
看到謝玉軒回來,李雪煬喜上眉梢,連忙起身相迎。
一邊走,還不忘回頭叮囑丫鬟靈兒:“相公回來了,靈兒快去熱飯菜。”
“今日公務纏身,讓娘子久候了。”
對李雪煬,謝玉軒是愧疚的,娶進來這麽久,竟然還是黃花閨女,實在不應該,隻怪自己不爭氣啊。
李雪煬柔聲說道:“相公辦差辛苦了,又是一家之主,等你是應該的。”
謝玉軒吃飯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有件事我忘記了,我的藥方是誰開的?”
李雪煬輕輕抿了口米粥,輕聲說道:“是惠民藥局的馬自鳴馬郎中。”
“嗯。”
謝玉軒應了一句,並沒有再說話。
惠民局是臨安府設立的,每年都有十一萬貫的財政撥款,市民有疾病,前往診治,有專職醫生“詳其病源,給藥醫治”,收費低廉,對於貧苦之人不取分文。
這個馬自鳴,他有印象。
晚上,謝玉軒想去內室,結果李雪煬帶著靈兒早早同床而眠, 他暗暗歎息一聲,哪怕過過手癮也好啊,被靈兒捷足先登了。最後只能搖了搖頭,回到外頭的床休息。
早上醒來,謝玉軒望著同樣的環境,他終於接受了現實。
洗漱之後,吃著靈兒買回來的早點,臨安沒有米粉,她就給謝玉軒買了碗筍潑肉面。
出門的時候,李雪煬特意給謝玉軒整理著衣服,動作輕柔,身上散發著沁脾香氣,謝玉軒忍不住輕摟著她的細腰。
李雪煬臉上飛起兩朵霞雲,嬌柔地說:“靈兒看著呢,相公早去早回。”
謝玉軒在她臉蛋上輕捏了一下,“看著又怎麽滴,以後我們行周公之禮,她還得伺候著呢。”
“他膽子越來越大了,又不服藥,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靈兒望著謝玉軒的背影,輕聲說道,聲音中透著擔憂。
“他現在是押司官之首,年少得志,自然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靈兒驚訝地說:“押司官之首?他進府治不到一年,怎麽可能?”
李雪煬緩緩地說:“他發明了一套文書檔案管理辦法,又將此辦法獻給薑胤燃,贏得了薑胤燃的好感,讓他擔任押司官之首。”
“薑胤燃?他不會是看在……”
“非也,確實是因為謝郎的才華。交待你的事情,辦好了麽?”
“已經辦妥,小姐,他不會懷疑吧?”
李雪煬搖了搖頭:“他只是押司,怎麽會懷疑呢?安心做你的事吧,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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