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杓西湖水,渡江來,百年歌載,百年酣醉。回首洛陽花世界,煙渺黍離之地,更不複新亭墮淚。簇樂紅妝搖畫舫,問中流擊楫何人是?千古恨,幾時洗?
余生自負澄清志,更有誰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國事如今誰倚仗?衣帶一紅而已。便都道,波神堪恃。借問孤山林處士,便掉頭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
謝玉軒醒來時,一睜開眼,就感覺頭痛欲裂、天眩地轉,腦海湧入無數信息,就像池塘被倒入一堆碎石後,緊接著又倒入一車水泥,整個池塘迅速被填滿,一點空隙也沒有。
各種稀奇古怪的畫面接踵而來,有戴著古代搭羅兒小帽,穿著便衣短衫,在坊間赤足嬉戲的情形,稍長大點後,就上私塾,背三字經,念千字文,最後止步府學的經歷。
不是他愚笨,相反,他天資聰慧,過目不忘,只是從小體弱多病,加上家道中變,母親早亡,父親病故,繼任臨安府治的押司官,也就是文書小吏,做些整理案卷,處理一些獄訟,經手稅賦征收等事務。
另外,就是他熟悉的經歷,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中,考上醫學院,學的是法醫學,考上法醫後,正準備大顯身手時,竟然遇到了如此詭異之事。
兩段不同時段的人生經歷,相互碰撞著、交流著,最後交融貫通,成為一個新的靈魂。
而他也終於確定了一個神奇的事實,自己的靈魂佔據了別人的身體。
換句話說,他穿越了!
現在是開禧三年,也就是1192年,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南宋臨安一個叫謝玉軒的年輕人的。
作為一名醫學生,作為一名法醫,也是一名唯物主義者,他絕不相信什麽穿越的。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素布帳。
謝玉軒家境普通,用不起錦帳、珍珠帳、綿帳、繡帳等高檔蚊帳,能有布帳,免受蚊蟲叮咬已經很不錯了。
他轉了轉腦袋,發現睡的竟然是瓷枕,方形的。
瓷枕在宋代頗為盛行,“鞏人作枕堅且青,故人贈我消炎蒸”。
翻身坐起,望著房間的陳設、古樸的家具,以及建築風格,他完全怔住了,再次認定自己的處境。
此時的謝玉軒,就像一名法醫在案發現場搜集各種證據,他必須說服自己,真的到了南宋,真的在臨安。
他睡的床榻,與後世的床不太一樣,沒有圍子,叫“四面床”。旁邊有憑幾和一個素竹屏,床前有腳踏。
靠牆擺著照台,就是一個木架支撐著鏡子,相當於後世的梳妝台。
旁邊擺著衣櫥、書櫥、裙箱、衣匣……等家具。
他摸了摸身上的被子,非絲綢製,而是麻布。麻布被又稱為紗被或布被,再次說明謝玉軒的家境不是太好。
“屋破風斜漏不休,布衾無裡臥窮秋。”
除了布紙,宋代還用紙做被子,有詩雲:“紙被圍身度雪天,白於狐腋暖於綿。”
當然,達官貴人會用錦被、羅被、絁被、綺被,另外還有更豪華的翠毛裀褥、貂褥等。那樣的生活,距離他很遠。
伸手從衣架取下衣裳,他家的衣架較為簡單,兩根立柱支撐一根橫杆,橫杆兩頭長兩柱,兩頭微向上翹,並做成花朵狀,下部用兩橫木墩以穩定立柱。
在上橫杆下部的兩柱之間,另外一根橫棖,以起加固作用。有些大的衣架,中間會安二道橫棖,之間加三支小立柱上橫杆長出兩立柱。
謝玉軒是臨安府的押司,府學學生,穿的是文士服。
宋代男子最流行的服裝是衫,品種有帽衫、涼衫、紫衫、襯衫、襴衫五種。
南宋之後,涼衫極為普遍,逐漸成了下吏之服。
涼衫以褐綢緞為材料製成,以代毳袍。這種涼衫的顏色一般為素白,故又稱為白衫或白涼衫。
與涼衫相配的是衫帽和腰帶,謝玉軒是小吏,用的是鐵飾腰帶。
在宋代,腰帶是有等級之分的,三品以上銙以玉,四品以金,五品、六品銀銙金塗,七品以上並未常參官並內職武官以銀,八品九品用黑銀,謝玉軒未入流,只能用鐵或角。
他住的房子不大,像個工字,前面有廳,中間是穿廊,後面是寢室。雖是瓦房,但房子是租的。
臨安能有自建房的不多,絕大部分人,包括很多官員,都是租房住。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吏,這樣的小吏,臨安府治中有幾十個,他是押司官裡排名最末的,收入自然也不算高,勉強度日。
穿好皂靴,謝玉軒坐在床榻邊,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他是法醫,法醫的研究對象,除了屍體,還有活體,或者屍體和活體的一部分,以及很多其他方面。
很多人對法醫的理解,就是接觸腐屍、浮屍、碎屍,分析刀口、槍傷、打擊傷,抽絲剝繭尋找真相……
根據最新版的《高級法醫學》對法醫學的定義是:
“法醫學是研究並解決與法律有關的人身損害、死亡、身份鑒識等問題,為刑事偵查提供線索,為審判提供證據的醫學學科。”
其實,法醫除了對現場的屍體進行鑒定, 判明調查所需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推斷凶器等之外,也要勘查案發現場,對現場遺留的痕跡、各種物證等進行調查收集。
謝玉軒當法醫時,都是研究別人,現在,他研究的對象是自己。
目前,謝玉軒都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如果他活著,那他的軀體在哪?他原本有五百度近視,現在視力起碼2.0,原本他的身體還算強壯,現在卻很虛弱。
如果說他死了,那他的意識怎麽都在?他記得自己考上大學的日子,記得最近一次勘查現場的情形,也記得自己的手機號碼。
他觀察著房間內的一切,確實都是宋代風格,而且年代不久。
看到照台上的鏡子,望著鏡子裡那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他知道,這具軀體,並非本人。
最終,他認定:自己的靈魂穿越八百年的時光隧道,附身在南宋這個年輕人身上。
謝玉軒搜腸刮肚,將自己所學的醫學知識全部回想一遍,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科學技術,已經無法解釋發生在他身上的靈異事件。
他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一個事實:南宋,我來了!
前世那些沒有完成的工作怎麽辦?
那個魂牽夢縈,無時不刻惦記著、思念著,願意為她付出所有的人,又該怎麽辦?
還有那些愛他,以及他深愛著的家人、親人、朋友,在一瞬間全部失去時,他才恍然大悟,這些才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然而,他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