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眨眼間,鄭遠山便帶著兩人走到李鏡書身前,隨即停下了腳步,轉身。
“你便是房陵新一任的縣令?”
李鏡書盯著他那一雙無神的雙眼看了一陣,待到腑髒內的刺痛稍歇,才強撐著站直了身子,同時伸手將王清遠擋在了身後。
“對!本縣便是如今的房陵縣令!”
“……”
“我是上一任……”
鄭遠山沉默了好一陣後才緩緩開口:“我要帶走兩個人。”
如此說著,他那頗為無神的雙眼卻落在了外面百姓的身上,其中似乎完全不帶一絲情緒。
李鏡書握著官印的手指微動,但此刻卻再也無力將之握得更緊。
饒是如此,他還是努力將臉上的情緒壓了下去,努力表現出一臉平靜。
“你帶不走!既在房陵,那便歸我房陵管,犯了事,自然也由縣衙判罪!”
“便是無罪……只要還是我房陵所屬……”
還沒說完,鄭遠山便已經邁開步子要往衙門外而去,似乎一點都不把李鏡書所言放在心上。
他身後,章寧、王梓舟二人快步跟上。
而此刻在兩人眼中,始終隻倒映著鄭遠山的背影,甚至於其他人一概沒能入得了他們二人的眼,包括李鏡書、王清遠,更包括那些百姓!
“站住!”
就在三人馬上走到縣衙門前的時候,李鏡書伸手擦去嘴角鮮血後便朗聲喝了出來。
鄭遠山腳下一頓,隨即緩緩搖頭,而後便再度邁步走了出去。
另外兩人一點沒停。
就在他一隻腳跨過門檻的時候,李鏡書直接咬牙握緊手中官印,強行調動他現在所能調動的眾生願力隔空狠狠砸下。
其勢之猛,甚至讓縣衙上空憑空凝出了一方略顯虛幻的官印。
可就是如此一擊,鄭遠山卻僅僅只是右手虛抬,而後向半空按去。
就那樣一隻骨節清晰的手,在接觸到那一方官印的時候卻宛若蘊含了萬鈞之力,只是觸及官印,就讓那以願力凝練到極致的虛幻官印驟然崩潰。
下一刻,狂風以他為中心四散開來,將所有正陷入傻眼的百姓吹得七零八落。
鄭遠山的聲音也是隨之緩緩響起。
“想不到,自我之後,繼任房陵縣令的你……竟然也是如此……”
聲音落下的時候,他就緩緩轉身過來,雖然看向李鏡書的眸子依舊是那麽空洞,但卻明顯蘊上了一抹難言的情緒。
就那樣,兩人對視良久,鄭遠山才緩緩開口。
“眾生願力,源自眾生,卻也受限於眾生……你我並非敵人,你也擋不住我。”
看清李鏡書仍然咬著牙,他就輕聲一歎。
“何必如此……”
聲音落地,鄭遠山就帶著身後兩人揮袖而去,遠遠一句話落入李鏡書耳中。
“我於房陵西北終南山中有千裡桃源居所……”
“有緣可見……”
不久,一切再度恢復先前。
王清遠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神情明顯恍惚,一手緊按在太陽穴上,似乎承受著巨大痛苦。
足足半晌,他才注意到了面前的李鏡書,隨即強忍著開口問道:“縣尊,先前發生了什麽……我好像夢到了……”
話說到一半,他臉上就多了幾縷迷茫:“我夢到了什麽來著……”
聽到這話,李鏡書瞳孔就猛地一縮,隨即目光落在剛醒轉過來的章青山身上,
他臉上神色更是同前一刻的王清遠無二。 “我這是在哪兒……”
後續,所有在場百姓也都緩緩醒了過來,他們的反應也是同王清遠一模一樣。
除去李鏡書自己,所有人都記不清之前發生的一切,甚至也沒有一人再提章寧,就好像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只是……
李鏡書一手撫上了胸口。
他內腑那種夾雜著些許炙熱的刺痛絕對不是作假!也就是說,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縣尊……”
章青山拄著拐棍恭恭敬敬地朝著李鏡書行了一禮。
“不知縣尊喚我等前來縣衙所為何事?”
此刻,他臉上也沒有了那種倚老賣老的憤懣。
喝了一口已經放涼的清水,將喉間那種不適壓下去後,李鏡書就無奈笑著給章青山回了一禮。
“不瞞章鄉老,確實是有點事情……”
“事關房陵所有百姓,本縣也不敢隨意而為,故也只能厚著臉皮半夜打擾……”
“縣尊這是什麽話!”章青山直接就拍起了胸脯,照著那力氣,應該是生怕拍不死自個兒:“既然有事,縣尊盡管吩咐便是!”
雖然好像忘記了先前的事情,但他老狐狸的性子依舊未改,怎麽說也不當即應承下來,僅是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話。
對此,李鏡書也是毫不在意。
畢竟真要對比起來,這些鄉老的權利本就是由縣衙授予,縣衙都沒說的,他們又怎敢隨意應下?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這種大概率背鍋的事情, 他們肯定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是這樣,之前縣域內不是發生了獸亂麽,現如今受害的苦主也在,而那些發狂的獸類也被一一帶了回來……”
“本縣就在想,要怎麽給那些獸類定罪?關入地牢肯定是不行的了,縣衙地牢也沒有那麽多的地方,而其余的什麽斬首啊之類的事情……獸亂雖亂,但也不至如此……”
“所以,本縣就在想……要麽就讓那些獸類幫著受災之人重建村落、寨子用以抵罪?”
“章鄉老以為此事可否?”
聽到李鏡書所說這事,章青山也是松了口氣。
如果只是這件事,他倒也不至背鍋……
於是沉默了一陣後,便緩緩開口:“縣尊所言倒也並無不可……只是……”
“嗯?”
李鏡書微微挑眉:“鄉老但說無妨!”
章青山拱手道:“那老夫便多嘴得罪縣尊了,敢問縣尊,若是那豺狼虎豹在此間再度傷人又該如何?”
“咳咳……”
李鏡書猛咳了幾下,感受著湧上嘴中的點點腥甜,他就吐了口濁氣出來。
“此事且請鄉老放心,到時候自會有差役盯著,直至縣域內一切屋舍、田地都恢復如初……”
“就算可能會有些許意外,本縣也會第一時間趕到……”
說完,他就立即喝了口清水,將嘴裡的味道衝淡。
這次獸亂背後的事情,李鏡書則是絲毫未提。
又一陣沉默後,章青山就從一旁椅子上站了起來:“但憑縣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