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股暖意蘊養之下，李鏡書就輕咳了兩聲出來。

　　無它，傷勢修補間腑髒、肌裡，骨骼都泛著些許麻癢，雖然也不至於讓人無法忍受，但在這股感受之下，他還是站了起來，打開屋子大門，走到了院子裡。

　　微風吹過，隻一瞬間李鏡書就精神了許多。

　　原本內腑受傷帶來那種頹唐也是在此刻消散。

　　旁邊因為腳麻剛站起來的小丫頭眼底也是閃過了一抹疑惑。

　　錯覺嗎?為什麽她感覺……兄長和之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兄長，為什麽我感覺你有點不一樣了……好像……好像……”陷入苦惱良久，李飛花才想到了應該怎麽說:“對了！就好像你之前得病了，現在又完全好了一樣！”

　　李鏡書並未否認，僅是笑著搖頭:“等了這麽久，餓了沒有?兄長帶你出去吃飯?”

　　得病與否，本就可以從一個人精氣神中看出來，這一點放在誰身上都一樣。

　　病體未愈者，眼中神弱、呼吸氣虛、行走體弱，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判斷出來，更不用說親近的人了。

　　這小丫頭若是看不出來，那才奇怪！

　　“吃飯……”飛花咬著手指半晌，最後才抬眼看向李鏡書:“兄長，我想喝酒釀，餅子我昨天都買下了。”

　　“昨天?”

　　聞言李鏡書眉頭就挑了起來:“昨天我不是隻給了你五枚錢麽?昨天一天應該已經用完了啊！”

　　兩枚錢三個餅，剩下的三枚錢早中晚各一份菜蔬，正好一天五枚錢，怎麽可能買下兩天的餅子?

　　“不是！”小丫頭搖了好一陣腦袋，而後轉身跑進她的屋子，抱著剩下兩張餅子跑了出來，隨即就笑著將原本捏拳的那隻手張開伸出來:“兄長，你看！還剩三枚錢！”

　　“我去買的這餅子一枚錢三張呢！”

　　但此刻目光已然匯聚在那餅子上的李鏡書卻沉默了下來。

　　一陣之後，緩緩蹲下，從小丫頭手上接過剩余兩張餅子，而後將剩余的三枚錢收回。

　　“飛花……兄長說過很多次了，有兄長在，你無須如此，明白麽?”

　　他在長安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種餅子，也是普通百姓所唯一能吃得起的東西。

　　每年秋收之後，朝廷、氏族都會用手中陳糧去換普通百姓手中的新糧。

　　好在這年頭朝廷和氏族都還算有些良心，陳糧、新糧的兌換比率一般都是1.2:1。

　　幾乎所有百姓都會選擇在手裡留下一些種糧後，將剩余的所有新糧都換作陳糧。

　　而且他們還都是搶著去換的，最後一些搶不到的百姓，年節都過得緊巴巴的，多一口的糧食都不敢吃。

　　即便陳糧有著一股極難去除的霉腐味道，那也還是可以吃的！新糧?新糧又如何?吃到嘴裡沒有霉腐味道又如何?

　　對於百姓來說，糧食，吃一口就是少一口，哪有什麽新舊的差別?

　　只要能多吃一口……那便夠了……

　　小丫頭卻好像沒有聽見李鏡書說的一般，伸手出來:“兄長，那是我的餅！你不能吃那個！”

　　李鏡書微微搖頭，將兩張餅塞進懷裡後就將她給抱了起來。

　　“你若是不聽話，以後就跟著兄長一起吃飯吧！”

　　他很清楚這種餅子的味道，那是一種後世人連輕嗅都不會去嗅的食物，更別說塞進嘴裡了，就算強忍著那股極度刺激嗅覺的味道將之塞進嘴裡，也絕對是咽不下去的。

　　酸苦、乾澀，再加上其中的麩皮……

　　“兄長，太貴了……”

　　小丫頭如是說著。

　　平日裡李鏡書一餐五枚錢都算比較常見，若是再帶上她，最差也得六七枚錢才行，而這些錢就已經夠她吃三五天了……

　　在李鏡書耳中，她所說的這些話一律被忽略了過去。

　　不久，兩人便在李鏡書平日裡常去的攤位上坐了下來。

　　而後便有一道聲音打旁邊響起。

　　“縣尊，今日還是同往日一樣麽?”

　　李鏡書頭也不回:“對！今天再多加一份湯餅過來！別的都一樣！”

　　“得嘞，馬上就好，縣尊且請等等！”

　　聲音落下，攤販便立馬忙活了起來，而李鏡書這也才把注意力轉回來。

　　小丫頭嘴巴撅著，似乎很是不滿。

　　“怎麽還生上兄長的氣了?”

　　“不就是兩張餅麽?回頭兄長賠給你就是，如何?”

　　飛花這才把身子轉了過來，只是依舊未曾說話。

　　李鏡書無奈而笑。

　　不多時，攤販就把吃食擺到了桌上，東西說多也不多。

　　兩碗加了野菜的湯餅，兩張烙餅，一碟鹹菜再加兩枚雞子。

　　正正好好五枚錢。

　　如果這麽些東西放到長安去，最少也得十枚錢了。

　　而後，李鏡書就連帶著筷子將那少的一份送到了小丫頭面前:“趕緊吃吧， 吃完再鬧別扭。”

　　隨即一頓:“別讓湯餅冷了！”

　　而後他就直接埋頭吃了起來。

　　吃食在前，飛花也舍不得就這樣浪費，只能伸手抓起了筷子。

　　見狀，李鏡書嘴角就勾了起來，而後再度往嘴裡送了一筷子湯餅。

　　本來他還算正常的神色，隨著這一口湯餅入腹，當即就變得有些古怪。

　　李鏡書感受得很是清晰，湯餅入腹之後徑直化作了兩股氣息，一清一濁，隨後二者各自滲入經脈，開始以很快的速度於身周經脈內遊走，每經過一處大穴，兩股氣息中就有一部分散開，而後融入腑髒。

　　這一清一濁兩道氣息徹底融入腑髒的瞬間，他就感覺到身體頓時一松。

　　那種宛若飲了甘霖一般的舒爽席卷全身，但隨即而來的，就是源自於腑髒的饑餓感。

　　一瞬間，李鏡書就想起了《八十一難》殘卷中最後十七問，其中似乎就有著些許這方面的記載！

　　萬物內分清濁，清化而為虛，濁凝而為實。

　　人食五谷六畜，上則以清補清，強神命魄魂意智精志之類，下則以濁補濁，強體而健身。

　　從來就沒有什麽雜質廢物！排泄物都是普通人所未能汲取的清濁之氣！

　　回想起這一切的瞬間，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街邊那幾條被人遺棄的野狗身上……

　　或許……還真有些這方面的原因?

　　只是下一刻李鏡書就突然覺得有些倒胃口。

　　為什麽他會突然聯想到那玩意兒?或許得好好反思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