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這兩天春風得意，散朝之後，就呼朋喚友，招呼以前那些老兄弟，過府飲酒。

　　一大幫老兄弟齊聚程府，自然是好招待。

　　仆人牽過來一頭肥羊，眾人自選，有選羊腿的，也有選羊排的。

　　魏征這個羊鼻子，竟然選羊尾。

　　這有個名目，喚做過廳羊，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一種吃法。

　　老程就取笑他:“已經給你準備了醋芹。”

　　魏征最喜歡吃這個醋芹，就是用醋醃製的芹菜。

　　魏征也老實不客氣:“有羊肉誰吃醋芹?”

　　隨後老程就招呼大夥先去飲酒，進到廳裡，老程直接脫了靴子上炕，還用大手拍拍炕席:“都坐都坐，這火炕才舒坦呢。”

　　因為是老程請客，所以秦叔寶也來了，他自從玄武門浴血奮戰之後，失血過多，身體大不如前，要不是老程相邀，他都不來了。

　　不光是秦二爺，像是一直在家養病的李靖，都被老程給請了來。

　　體弱就畏寒，一聽說熱乎，秦叔寶先湊到炕頭，果然身子下面熱熱乎乎，好不舒坦。

　　“知節兄，這是何物?”秦二爺瞧瞧火炕，也沒瞧明白。

　　老程就白話開了:“此物名為火炕，晚上鑽被窩更舒服，某這幾天，都覺得戰力大增，想必是睡了暖炕之故！”

　　都是一起走過來的老兄弟，他也是口無遮攔，啥話都往外冒。

　　尉遲敬德頂著張大黑臉，偏偏還善於講冷笑話:“老程，我看你現在的年齡，早已囊中羞射，還好意思誇口。”

　　眾人撫掌大笑，老程臉皮厚，當然不在意，壓低聲音道:

　　“你們也休要笑話某，當今陛下，也是如此，你們聽說沒，陛下這些日子，只在皇后寢宮和掖庭宮楊妃那裡留宿，還不是因為別的妃子那邊，沒有火炕，聽說把那些妃子都急壞啦，哈哈哈。”

　　就你這嗓門還學人家說悄悄話，估計程府對面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這就是老程為官的智慧，該渾的時候比誰都渾，該精明的時候，比誰都精明。

　　就算這話傳到李二耳朵裡，也不過呵呵一笑罷了。

　　聽老程講完，大夥也都信了幾分，覺得這火炕確實不錯，尤其是他們這些人，年輕的時候在外征戰，身上或多或少都做下點病根兒。

　　秦二爺率先問道:“知節，這火炕是哪裡請的匠人，我府上也搭幾個。”

　　老程還故意賣了個關子:“你們猜猜，這東西是誰鼓搗出來的?”

　　跟這些運籌帷幄之中的大將軍玩這套，那肯定不好使，李靖手撚須髯，很快就根據掖庭宮推測出來:“莫非是梁王?”

　　“藥師兄就是厲害！”老程使勁拍了下大巴掌，“所以某管這火炕叫做梁炕。”

　　估計李愔要是聽到這話，抽他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老程還沒算渾到家，最後又補充一句:“不過這梁炕搭建起來，頗為費工，所以工錢需要百錢。”

　　對這些有勳爵在身的人來說，這點錢都不是事，於是紛紛下訂單。

　　聊了一會，酒菜擺上，除了過廳羊之外，大夥還品嘗到不少新奇的菜式。

　　等到酒足飯飽，眾人紛紛告辭，李靖臨走的時候，悄聲問老程:“你家的廚子，可是從梁王哪裡學來的手藝?”

　　老程朝他點點頭，然後豎起大拇指。

　　李靖這才若有所思地離去。

　　第二天，就有程府的一名親兵，騎快馬來到黑石村。

　　此時此刻，莊子裡靜悄悄的，那些村民都學會製作牙刷，一個個家庭手工作坊已經開始工作。

　　幾天下來，黑石村的大半人家，也都搭上火炕，連通著灶台。

　　沒有那麽多磚石，就用土坯壘炕，這個保溫效果更佳。

　　親兵在莊門口通報，卻得知梁王去村裡視察，於是便被一名工匠領了去找尋。

　　終於在黃四娘家院裡，看到李愔的身影，正領著小玄子和小桂子，視察豬圈呢。

　　茅屋裡面，呂方正指揮一夥村民，搭建灶台和火炕。

　　這幾天的突擊培訓，效果非常好，村民之中，已經有大半都學會了搭炕的手藝，這個本來也不是啥太複雜的東西。

　　黃四娘家裡就三口人，她本名黃翠蓮，命比較苦。

　　嫁過來一年，丈夫就因病故去，留下個遺腹子，叫黑娃。

　　家裡還有一個婆婆，也體弱多病，這黃四娘也是個要強的，這幾年，拉扯孤兒，照顧寡母，愣是沒有改嫁。

　　唐朝風氣開明，婦女改嫁什麽的都正常，別說民間女子，就連公主嫁出去，死了駙馬，也照樣改嫁。

　　此刻，李愔正摸著黑娃的小腦瓜，這孩子挺機靈的，就是那個率先張羅著剪豬毛的娃子。

　　李愔考察豬圈，當然是有原因的，他正要切入正題，就聽到匯報，說是程將軍府上來人了。

　　李愔隻好站起身，望向那名親兵。

　　“程仁見過梁王殿下！”

　　親兵拱手行禮，然後說道:“某家主人讓某傳訊，請施工隊速速入城！”

　　“軍爺，進城作甚?”

　　吳富貴也在場，連忙詢問，他猜到了什麽，以至於聲音都有些發顫。

　　“家主讓某稟報梁王，多派些工程隊進城，給諸位國公修建火炕。”那親兵嘴裡答著，卻一直在向李愔施禮。

　　吳富貴的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多派是派多少?”

　　“多多益善。”

　　“那工錢呢?”

　　“自然是一百錢。”

　　撲通一聲，吳富貴一屁股坐在地上，倆眼發直，口中只剩下喃喃自語:“一百錢，一百錢啊……”

　　“富貴，成何體統，一百錢就將你砸暈。”吳長祿頓了下手中的木杖，他算起來是吳富貴的本家叔父。

　　教訓完侄子，吳長祿顫巍巍地走到李愔身前。

　　把李愔給嚇了一跳:“說好了，您老可別下跪，本王承受不起。”

　　吳長祿深鞠一躬，眼淚簌簌而下:“家主恩德！”

　　旁邊的柳七，也不由得揚起雙臂:“蒼天有眼啊，派梁王來拯救黑石村！”

　　結果惹得其它三個村落的人大為不滿，東山村的裡正吆喝一聲:“還有我們呢，同謝家主！”

　　劉十五指著裡正大笑:“前幾日，是誰說家主異想天開的?”

　　南山村的裡正連忙站出來向李愔施禮:“某等山野之人，有眼無珠。”

　　他們萬萬想不到，這還沒把搭炕的手藝練會呢，就有生意上門。

　　而且工錢真就達到百文這樣的高價，每個村裡，組建十幾支搭炕的隊伍，還是不成問題的，那一天下來是多少錢?

　　看這樣子，火炕的生意肯定會十分火爆，假以時日，那銅錢還不是滾滾而來?

　　眾人都無比崇敬地望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家主，就連李愔那張稚嫩的面孔，都令他們感覺如此可親可敬。

　　而周圍的村民，也同樣無比興奮，他們一年乾下來，手中也攢不下幾枚銅錢。

　　萬萬想不到的是，新家主剛來沒幾天，就給他們帶來一條生財之道，讓祖祖輩輩在貧窮中苦苦掙扎的他們，終於看到一絲希望。

　　“多謝家主！”

　　吳婆婆顫巍巍地向李愔福了福。

　　李愔連忙閃過，然後就看到吳婆婆拍拍孫子黑娃:“快點給家主磕頭。”

　　雖然她家裡沒有人參加搭炕隊，但是家主已經明言:這項工作獲利的財物，也會拿出一成，分發給那些喪失勞動力的家庭。

　　另外還有一成，用於建設村學以及村子裡的設施。

　　施工隊的工人分四成，最後還有四成，自然歸家主所有，要不怎麽叫采邑呢?

　　吳婆婆家裡，就屬於這種受到照顧的情況。

　　吳婆婆活了五十多歲，經歷過隋朝短暫的輝煌，也飽受戰亂之苦，以及大唐的開國，但是卻第一次攤上這樣的好事，心裡當然感恩戴德。

　　黑娃這個小娃娃倒是聽話，噗通跪在地上，重重給李愔磕了三個響頭，嘴裡還脆生生地說道:

　　“家主大恩大德， 我等結草銜環，定當厚報。”

　　小家夥不錯，連結草銜環都知道。

　　李愔這次倒是沒有躲閃，等小家夥磕完頭，這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抬起袖子，幫他把腦門的灰塵擦掉，口中說道:

　　“黑娃，這頭不能叫你白磕，等到村學成立，本王也會親自授課，到時候，你就算是本王的大弟子，哈哈哈！”

　　話音未落，周圍嘩啦啦跪倒了一片，都是村裡的娃兒，他們當然是有樣學樣。

　　瞧著跪倒的人裡面，還有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李愔也暗笑:都娶媳婦了沒?

　　古人成家都比較早，就像長孫皇后，十三歲就嫁給了李二。

　　十三啊，初中還沒畢業呢。

　　而且古代十分重視人口的增長，你想晚婚晚育都不行。

　　“都起來吧，你等既然有向學之心，本王自然不會令你們失望。”

　　李愔擺擺手，然後吩咐那些工匠:“組織好施工隊，準備進城，咱們的大唐施工隊，正式開工！”

　　“諾！”

　　響亮的回答聲在黑石村上空回響，然後十幾支施工隊，昂首挺胸，邁著矯健的步伐，向不遠處的長安城進發。

　　一個屬於他們的時代，正式開啟。

　　李愔目送隊伍遠去，然後朝兩個跟班太監揮揮手:“走，咱們也開工?”

　　“殿下，開什麽工?”

　　小桂子和小玄子有點發蒙。

　　李愔笑吟吟地摸摸黑娃的小腦瓜:“黑娃，去你家豬圈，本王剛才想到一個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