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淨胡天牧馬還,
月明羌笛戍樓間。
借問梅花何處落,
風吹一夜滿關山。”
自藏花坪回來後,葉凝霜帶回的詩集於花漪寒而言如獲至寶。此間明月升起,她手捧著葉凝霜送給她的詩集一首一首地讀著,生怕遺漏了一個字。在那詩中,她仿佛見到了塞外的天地,是那樣的廣闊,那樣的迷人。
“漪兒?”一聲輕喚自花漪寒身後傳來。
花漪寒懶得回頭,一聽這聲音,她便知道來者何人了。
見沒有回應,來人也不再出聲,似是怕擾了花漪寒讀詩的興致。這麽些年來,花漪寒也只有通過葉凝霜外出帶回的故事和詩集來了解花雨樓以外的世界。
花殘一一直站在花漪寒身後,雙手來回擺動,不知放在何處是好,幾次想伸手去拍拍女兒肩膀,又害怕地縮了回來。
花漪寒似乎真的忘記了身後之人,依然自顧自地吟讀著那詩集中的一字一句,待得花漪寒讀完合上書,已是月上中天。
“怎麽了?你找我有事兒啊?”花漪寒淡淡問道。
“沒...沒事兒...”花殘一支支吾吾道,“爹來看看你...就是來看看你...”
“現在看到了,沒事兒你走吧!”花漪寒頭也不回地冷冷道。
“漪兒,爹...”花殘一說話間又停了下來,“是爹不對,是爹不好...”
花漪寒不做聲,只是淚珠悄然沿著臉頰滑落,迎著月光甚是晶瑩剔透。
花殘一手足無措,終是鼓足了勇氣在花漪寒的身邊坐下,想伸手去擦拭女兒的淚水,花漪寒卻倔強躲開。
“爹這是為你好嘛,爹也沒辦法!”花殘一委屈道,“對了,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想不想聽呀?”
花漪寒撇過頭,還是一副不理睬花殘一的樣子。
“嘿嘿嘿...漪兒,明天,爹與你孔伯伯一起前去咱們開陽國都,你去不去呀?”花殘一笑呵呵地說道。
花漪寒拭去臉上淚水,回過頭來答道:“真的?”
“爹怎麽敢騙你呢?”花殘一見女兒態度好轉,趕忙陪笑道。
“你不敢?”花漪寒俏臉一變道。
“嘿嘿嘿,爹不敢,爹不敢...”花殘一不停道。
“我要休息了...”花漪寒起身,背對著花殘一淡淡道。
“好好好...”花殘一滿臉堆笑,像是得到了原諒般的喜悅。
“對了,明天我要先去給娘掃墓,你看著辦吧!”花漪寒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道。
“好,好...”花殘一內心一沉,隨即趕忙應承道,“漪兒,要不...”
“要不什麽?”花漪寒猛地轉身向著花殘一怒道。
“不不...你誤會爹了,爹是想求你...”
“求我什麽?”
“爹是想求你,這次,就別跟你娘告狀了...好不好?”花殘一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
“哼!看你表現!”言罷,花漪寒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向自己臥房。
見女兒進房,花殘一不再笑臉,反而滿臉哀傷之色。他輕身走出院外,縱身一躍,幾個身影閃逝便是來到花雨樓閣樓之中。
花雨樓主樓亦是以“花雨樓”題名,樓有九層,一樓為花雨樓處理事物之所,也只有樓中核心人物方能在此逗留;二樓為花殘一的書房;三樓為殘花一藏兵之所;四樓至八樓或空置或藏物;至於第九層......
此時的花殘一已身處第九層,
第九層不似其他層那般空曠,空間反而有些狹小,層高不過一丈,約莫十來平米,而且還被一分為二。 花殘一每逢閑暇之時總會來此打掃,此時他並未攜帶任何物品,在一處角落站立了許久。
花殘一收拾心神,在角落的一個石板上輕輕按下,九層中間隔牆邊的一處暗門緩緩打開,昏黃的燭光自暗門透出,映照在花殘一的臉上,顯得此時的花殘一格外蒼老。
花殘一緩緩走進門中,反手合上暗門。暗室之中,兩座白蠟燈立於案桌兩側,中間香爐上祭香嫋嫋升起,似是覺察有人前來,不斷盤旋搖曳。
香爐後赫然立著一塊靈牌,靈牌上書“愛妻柳依依之靈位”。
靈位後面,一個金絲楠木棺槨在燭光的映照之下竟是有絲絲金光散射而出。
花殘一自角落拎出一壺藏酒揭開,緩緩走到窗戶前伸手推開窗,月光透過窗戶照在棺槨之上,棺槨散射的金光與清輝雜糅在一起,格外惹眼。
花殘一沒有回頭看,他望向窗外天空上的那輪圓月,喃喃自語道:“依依,已經十年了啊,‘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花殘一緩緩抬起酒壇就著月光灌下長長一口,自顧自說道:“漪兒也長大了,我...我沒用...還是沒有找到‘九葉金蓮’,不過也有線索了...那妮子明天還要去你的衣冠塚跟你告我的狀呢...”說著又是一口烈酒灌下。
“什麽時候告訴那妮子,你在這兒呢?依依,我不知道...要不你告訴我好不好?算了,能瞞一天是一天吧,反正你也不會怪我的對吧?”花殘一回頭看向並不冰冷的棺槨說道,“這事兒說起來都怪你,你倒是怕底下髒,喜歡看月光,現在好了,我可怎麽辦啊?”
說著說著,花殘一笑了,眼裡泛著淚花,一連又是幾口烈酒下肚。
花殘一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月亮,手指不停地指點著天上的星星,嘴裡還不停地敘說著往事,“你看,這顆你當年叫不出來名字的開陽星,好像沒當年那麽亮了。”
“你快看,有流星!”
“你別生氣啦,我又不是故意笑話你。”
“其實就是故意笑話你,哈哈哈哈....”
......
花雨樓九層的這一幕,沒有人能看到,能看到的怕是只有他們倆一直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的月亮和那些若明若暗的星星了......
小牛鎮上,街尾的“滿堂春”藥館後院房間裡,梅若開在床上緩緩睜開了雙眼,那位麻衣中年大叔映入梅若開眼簾。
“小友,你醒啦!”麻衣大叔微笑說道,“你可真能睡啊!”
“什麽?掌櫃大叔,我睡了多久呀?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睡著了~”,梅若開仍覺沒有睡夠,有些乏力地說道。
“沒關系,多睡會兒對身體好!”麻衣大叔呵呵一笑說道,“可別浪費了我的‘春秋九元丹’!”
“啊?什麽?”梅若開滿臉懵,使勁兒搖了搖腦袋問道。
“沒什麽,就當是報答小友的傳信之恩了!”麻衣大叔言罷便給梅若開把起脈來。
“大叔,老奶奶怎麽樣了?”梅若開關切問道。
“別說話!”麻衣大叔嚴肅說道。
把脈時間並不短,麻衣大叔卻陷入了沉思,片刻後詢問道:“小友可是吃過什麽別的丹藥?”
梅若開點頭,苦笑道:“曾吃過一枚不知明的丹藥!”
“嗯,不曾想這兩種丹藥竟然會有如此奇效!”麻衣老者笑道,“小友不知,我這‘春秋九元丹’是我研發的一種恢復型丹藥,能加快功力恢復。卻有一副作用,就是服用過後極易犯困,常人服用片刻就會倒地入睡。”
梅若開吃驚地看向麻衣大叔。似是感覺到梅若開有些不滿,麻衣大叔大笑道:“小友請見諒,一則是小友長途奔走消耗極大,二是救人之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所以出此兩全其美之策。”
“哦~”
梅若開起身便欲下床,卻被麻衣大叔攔住道:“小友,不急,由於你之前服用過某種丹藥,此時兩種丹藥之力在你體內相互催發,正是你身體消化吸收之時,他日對你習武甚有裨益!”
“謝謝您的好意了,那老奶奶情況如何了?”梅若開繼續問道。
“我們已經她送回總......去療養了!”麻衣大叔剛欲脫口而出“總壇”二字,卻是急急收住了口。
梅若開自是聽在了耳中,也不好過多打聽。
麻衣大叔繼續道:“小友日後若需要幫助,盡管向我們開口!對了, 還不知道小友姓名?”
“我叫梅若開。”
“哈哈哈,好!我記住了,以後你可以叫我‘蘇叔’!”
梅若開跟著疑問地叫了一聲:“叔叔?”
這時小胖子走了進來插嘴說道:“他姓‘蘇’!叫‘蘇樹’!大樹的樹!”
蘇樹抄起梅若開的鞋,朝著小胖子砸去,卻被小胖子眼疾身快地躲過。
“你個兔崽子!總有一天把老子惹毛了,老子要把你身上那幾兩肉割下來下酒!”蘇樹暴躁道。
梅若開見到這對父子很是無語。
“快把鞋給老子撿過來!”蘇樹大聲吼道。
“我就不撿!”小胖子一聲大叫,轉身便向外逃去。
“小友見笑了,這娃子沒教好,被他娘慣的!”蘇樹解釋說道。
蘇樹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去揀起剛扔出去的鞋,拿回床邊。
“小友,此時夜深,今晚就在此好好歇息吧!”蘇樹言罷便起身向外跑去,定是追小胖子去了。
梅若開見到這種情景不免有些好笑,回想自己與父親,卻從未如此這般過。
在梅若開的印象裡,父親梅處倉一直很平淡,在與父親這麽多年的相處過程中,也是平淡無奇,但是也能感覺到父親對自己的關心
“爹,你在哪兒啊?”梅若開在心裡呼喚,“今天是孩兒的生辰,您趕回來了嗎?您會不會已經知道孩兒被驅逐出堡了?”
梅若開內心委屈無人訴說,卻不知父親也在千裡之外關心著自己,此時更是身處險境,無法趕回葛家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