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裡,上不見日月星辰,下不見土地塵埃。向前看,看不到陽關大道;向後望,無有故舊親朋。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生前種種,譬如昨日黃花。隻盼來世猶能重生為人。
黃泉路上崎嶇顛簸,鬼魂迷迷糊糊一路直走,走上望鄉台,台上之石,發出陣陣陰光,這時鬼魂能夠恢復一點神智,回頭張望,家鄉已經回不去了。
過了望鄉台,一路前行,忽聽見一陣陣的狗吠聲,叫聲越來越大,讓人毛骨悚然。
只見一群群的惡狗,目光凶橫,滿嘴鋼牙,皮毛鋼絲一般堅硬,向各路靈魂瘋咬過去,不撕扯掉腿腳就不肯松口。
各路鬼魂使出渾身解數也難逃惡狗的鐵嘴鋼牙,有的被咬斷了腿,有的被扯斷了腳,有的成了獨臂,有的成了斷手。
此後一路經過金雞山、野鬼村、迷魂殿、十八層地獄、鬼界堡、蓮花台及還魂崖,個個皆是凶險無比,鬼魂到得了此處的,十不存一。
陳阿度一路走來毫發無傷,鬼差押著他直到幽冥殿裡,跟黑白無常交卸了差事,才拱手退了下去。
無常為十大陰帥之一,陳阿度見了依然十分無禮,手都懶得拱一下。
這讓黑無常十分氣惱,拿著鎖鏈就要打。白無常攔住他,搖了搖頭,只是冷聲吩咐陳阿度道:“跟我來吧。”
徑直將其帶到六案功曹處,轉身就走,不想多看陳阿度一眼。
六案功曹也不敢怠慢,仿佛轉送燙手的山芋般,馬不停蹄又將其帶到了四大判官處。
賞善司判官魏征,任賞善司執,掌善薄,身著綠袍,見到陳阿度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罰惡司判官鍾馗,任罰惡司通判,身著紫袍,見到陳阿度,他怒目圓睜,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查察司判官陸之道,任察查司掌刑通判,見了陳阿度,雙目如電,大喝一聲,“牛頭馬面何在?將此人叉出去,受十八層地獄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崔玨身著紅袍,手拿生死簿,居中而坐,他俯下身笑意盈盈地看著陳阿度,“阿度受苦了,請坐!”
陳阿度大喇喇地在陸之道下首坐了,指著一眾判官譏諷道:“你要斬我的頭?我伸長脖子讓你砍,可惜我不是涇河龍王,你也借不來仙兵!”
魏征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你生吞了我,結果自己遭不住,又把我吐了出來。若是再來一遭,我非得將你的心嚼碎了,再一口一口咽下去不可。”
鍾馗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終是無奈發出一聲長歎。
“陸之道,你也不用叫人。我自己將自己炸了,給你助個興。”
陸之道大喝道:“休得猖狂!你惡貫滿盈,老天終有收拾你的一日。”
陳阿度森然冷笑道:“若是天尊在此,我還懼他幾分。就你們?能奈我何?”
“陳阿度!你就不怕澧都有重開之日嗎?”
陳阿度哈哈大笑,“莫說世間再無真龍,即便有,我想第一個想要屠龍的,便是在坐的諸位吧。”
“放肆!”崔玨一拍桌案,大喝道:“陳阿度,你莫要以為我們真的奈何不了你!我這便將你的神魂貶於九幽,看你如何再作惡!”
“你敢!”陳阿度終於變了臉色,拍案而起,不過片刻後,又冷笑著坐了回去,“也好,我便在九幽吞你十萬陰兵,待我成就鬼仙,看我不拆了你的幽冥殿。”
崔玨冷哼道:“呵呵,你以為我們還會有陰兵給你吞噬嗎?牛頭馬面,
將陳阿度打入九幽之地,非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牛頭馬面將陳阿度帶下去之後,四大判官面面相覷,憂心忡忡。
“冥君,這樣也不是辦法,即便不讓陰兵靠近,陳阿度也可以自行修煉。若是真讓他成就了鬼仙,到時候還有何人可以治他?”
澧都封閉之後,崔判官執掌幽冥,自封為冥君,地位在其他三位判官之上,是以魏征呼其為冥君。
“生死簿上無有他的名字,我能有什麽辦法?該試的手段,已經悉數用盡了,卻始終奈何不了他。”
陸之道剛直不阿,行事大義凜然,他挺身而出道:“冥君,我想上界尋找真龍,重開天門,再啟澧都。以使善者得到善報,好事得到弘揚,使惡者受到應得的懲處,並為冤者平反昭雪。”
崔玨目光複雜,擺擺手道:“此事再議。”
魏征與鍾馗二人也沉默不語。
陸之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又非蠢人,怎會不知同僚們再想些什麽?
冥君之位,百年一換,四人輪流坐莊。嘗過了至高無上的權利,誰又會再甘心屈居人下?
鍾馗眼珠一轉,說道:“我新結識了一位道友,此人道法高深,生前便已經到了飛升之境,來我幽冥不過半載,境界不降反升,竟有突破桎梏,成就鬼仙之相。
諸位要不參謀參謀,看看此人能不能引為臂助?”
崔玨不屑一笑, “不過又是一個徐長卿而已。天門不開,何人能夠成仙?你自己原來不都已經到了鬼仙五品?天門一閉,現在如何?還不是跌境到了飛升?”
魏征撫須道:“依我看,我們大可不必爭執。天門要開便開,不開我們也無須理會。反正又不是我等關的,我們維持人間、地府秩序不亂,有功無過。
只是現在人間鬧得有些不像話,土地冊封乃我地府權限,凡間修士安能插手?這股歪風須得壓一壓了。”
鍾馗道:“不錯!便是那些野祀淫祀,該搗毀的,也無須留手。”
“好,那便依兩位兄弟之言。鍾判,你領六值功曹,並一萬陰兵,掃蕩青、徐、江、涼四州。
魏判,你領十大陰帥,並一萬陰兵,掃蕩豫、冀、兗、梁、荊五州,此次務必將九州非我地府冊封的城隍土地一網打盡,還人間一個朗朗乾坤。”
“謹遵冥君之命!”
魏征與鍾馗二人下去調兵遣將。
崔玨又對陸之道說道:“陸判,我與你相識於微末,我素知你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只是你看天門閉了的這一千多年,我們幾個做得何曾比以前差了?
非是我眷戀權勢,實在是神仙當道之時,一個個高高在上慣了,絲毫不體恤三界眾生的疾苦啊!”
陸之道凝視崔玨,一字一頓說道:“不得屠龍!”
說完朝著崔玨拱拱手,揚長而去。
崔玨望著他的背影,嘿嘿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陸兄,此事怕由不你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