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善信可是來進香的?”

　　“你這道士說的甚麽話?不是來進香，難道還是來走親戚的不成?”

　　一個狗腿子說罷，回頭又換了一副嘴臉，“老爺您這邊請！下雪路滑，您可千萬別崴了腳。”

　　程旭立在山門一側對著那個老爺行了一個道稽。

　　“我們是來進香的，收起你們平日裡狐假虎威的嘴臉。沒看到老爺我連轎都不坐，非要走上山來嗎?敬神首要心誠。”

　　老爺姓黃，他呵斥了隨從幾句，那幾個隨從屁都不敢放一個，不停地點頭稱是。

　　黃老爺轉頭看向程旭，又道:“下人無狀，道長勿怪！且帶我去進香。”

　　程旭見慣了人世百態，並不將些許言語放在心上，伸手引路道:“善信這邊請！”

　　黃老爺順著指引，率先進入大殿，瞟向卦攤方向，就見韓老三站在旁邊耷拉著腦袋，不由皺了皺眉頭，心中懊惱，暗道:“我要人在山下攔住進香的百姓，不想還是被人拔了頭籌，搶了頭香。”

　　眼下卻不是發作的時候，正要前行，看到莫相安，又打量了一番，“這道長模樣俊俏，氣度不凡，倒是有幾分高道的風采。咦?可惜了，原來是個瞎子，不然將其引薦給楚屏郡主豈不是大功一件?”

　　程旭見識過太多土財主目中無人的模樣，又知曉莫相安是一個有真本事的。

　　見此時黃老爺只顧盯著莫相安看，怕引起什麽齟齬，連忙上前拱手，“善信，大殿供奉的正是伏妖蕩魔真君，請善信移步上香。”

　　黃老爺是拜慣了神佛的，沒辦法虧心事做多了，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穩，若再不求求神佛庇佑，如何心安理得的過他的富貴日子?

　　沒有要程旭指點，像模像樣的上完香，瞧了一眼神台上的真君像，心裡也是一驚:果然與夢中神人一模一樣。

　　當下心裡有了計較，拍拍手，一幫狗腿子就抬上來一個沉甸甸的木箱。

　　“道長，不知真君殿主持何在?黃某這裡有一些香火錢奉上，不成敬意。”

　　程旭看了眼木箱，喜不自勝，但他還沒摸準莫相安的脾氣。為難地向莫相安的方向看去，見其還在低頭沉思，沒有什麽表示。

　　當即開口道:“謝過善信！這位就是本觀主持莫道長。”

　　見黃老爺露出狐疑之色，程旭又道:“莫道長是有道的高功，尤擅卜算之道。”

　　黃老爺聽到程旭如此說，還是將信將疑，走到莫相安對面坐下，拱手道:“逼人黃得功，江州興平府人士，不知莫道長可會批命?”

　　“測八字一百兩，排命盤兩百兩，卜卦斷吉凶禍福，一千兩。先付後算，概不還價！”

　　黃老爺臉上的肌肉抽動，旁邊的幾個狗腿子見狀，紛紛叫囂起來。

　　“你這牛鼻子莫不是想錢想瘋了?”

　　“呵呵，我看就是裝模作樣，不過是見我們家老爺好說話，樂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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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得功臉色也冷了幾分，他並不是被莫相安獅子大開口嚇住了。他家財萬貫，一千幾百兩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惱的是莫相安的態度，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在他這種大財主面前居然沒有絲毫謙恭之態，這讓他如何能忍。

　　低下頭見到桌案上莫相安批的命盤，伸手一指韓老三，冷笑待道:“不知莫道長為他排的命盤收費幾何?”

　　莫相安灑然一笑，“命賤的分文不取，命貴的一卦千金。”

　　黃老爺瞥了韓老三一眼，

心氣稍微順了少許，不過對莫相安依然不是十分心服，“那莫道長給黃某算算，我的命貴在何處?”　　“好說！好說！善信是測八字還是排命盤?或者卜上一卦?”

　　黃得功沒有說話，以目示意身後的隨從，後者會意，忙道:“我們老爺雖然心善，但若是算得不準，又當如何?”

　　莫相安道:“若是不準，概不退錢！算與不算，善信自決！”

　　“果然是個騙子！”

　　“你這牛鼻子莫非找打！”

　　一眾隨從正要上前揪打莫相安，程旭連忙攔住，“諸位莫惱，我家觀主平素就愛玩笑。”說罷一指韓老三道:“剛剛這位善信也曾算過，絲毫不差的。”

　　自黃得功進來，一直畏畏縮縮的韓老三此刻也鼓起勇氣說道:“大老爺，這位道長算得極準，是有真本事的。”

　　一眾隨從還要鼓噪，黃得功一揚手，他們立即噤聲。

　　“好，那鄙人全算。黃龍，叫人去抬一千三百兩銀子來。”

　　黃龍拱手退了下去。

　　莫相安仿佛沒事人一般，呵呵笑道:“如此便好，煩請黃老爺先報一下你的生辰八字。”

　　“嘉和十七年，三月初七日，亥時。”

　　莫相安運指如飛，不一會兒原本嬉皮笑臉的神色卻變得鄭重無比。

　　“此命入神仙之格?我這是捅了神仙窩了嗎?當真是咄咄怪事！”

　　他默默的罷手，取出紙筆將黃得功的命盤排了出來。細細一解讀，疑惑之色更甚。

　　“什麽鬼?七殺朝鬥格，一生富貴，昌曲、祿星左右相會，財官雙美。這和神仙也不搭架呀?”

　　莫相安不信邪，又卜了一卦，卻得一下凶暗昧之卦。

　　卦曰:井底觀明月，見影不見形，錢財多失去，謹守得安寧。

　　如此八字、命盤、卦象，不僅風馬牛不相及，簡直還自相矛盾。

　　莫相安自從小河村出道以來，還從未碰到過如此情形。

　　苦思不解，並指一點眉心，天眼射出一道豪光，直透黃得功的識海之中。

　　天眼共分三重境界:第一重分辨人神仙鬼，破一切虛妄;第二重可以凝成一道神光，傷陰物於無形;第三重上觀九重天下看黃泉碧落。

　　自上回莫相安強運天眼探查大能幻影之後，歪打正著，他的天眼之術隱約已經觸到了第三重的門檻。

　　此時莫相安天眼射出的神光掃過黃得功的識海，見裡面雖然蒙蒙昧昧，一片虛無，但莫相安的卻總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莫相安冷哼一聲，“果然有古怪！”

　　運轉神光往窺伺之處疾掠而去，果然在一團黑暗當中，看見一道影子於黃得功五髒六腑，上中下三處丹田之中不斷逃竄。

　　人活著的時候，三魂七魄在俱藏於心中，只在夜晚的時候才歸於五髒休養，並無自主意識。

　　而這影子一見神光便逃，顯然是個外來之物。

　　“呔！何方鬼物竟敢寄居人身當中，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莫相安一聲大喝，天眼之中神光暴漲，射在那團影子之上。

　　此時莫相安才看清那影子的模樣，全然與黃得功富態的模樣不同，年紀也小上許多，面容俊秀，頗有一種濁世佳公子的神韻。

　　那影子在神光照耀之下一動也不能動，身上滋滋冒煙，俊秀的面容扭曲，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回過頭來恨聲說道:“哪裡來的野道?居然敢壞我的好事?若是天門重啟，我必取你的狗命。”

　　說罷那影子在神光的照耀下化作白煙消散得無影無蹤。這番話語卻真真切切地響徹在了莫相安的腦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