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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廳上,阿碧請各人就座,有男仆奉上清茶糕點。
正當趙青品嘗著玫瑰綠豆糕、茯苓軟糕、翡翠甜餅、藕粉火腿餃的時候,後堂忽然間鑽出來一個身穿淡絳紗衫的女郎,盈盈十六七年紀,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氣。
阿碧是瓜子臉,清雅秀麗,這女郎是鵝蛋臉,眼珠靈動,另有一股動人氣韻。
「三位,她就是我的阿朱姊姊。」阿碧互相介紹道:「阿朱姊姊,這三位是趙青姑娘,我的師祖蘇星河前輩、太師祖無崖子前輩。」
阿朱行了個禮,笑著回道:「你出門的時候,說彈琴的那人有可能是你的師父,想不到,竟然真的找了兩位大前輩回來。」
見到阿碧早早的就回來,她的心中有些驚訝。
一般來說,此處至湖岸,有兩個時辰以上的船程,但阿碧一來一回,竟然連三個時辰都沒有用到,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正思考的時候,阿朱又瞥見了阿碧手中抓握著的小冰琴,不禁更加好奇起來。
「阿朱姊姊,你做的櫻桃火腿,梅花糟鴨,我可有好幾天沒嘗過了。」
阿碧見到阿朱對自己收到的禮物頗感興趣,想了一想,微笑著回道:「這件小琴,是邊上這位趙青姑娘送給我的。你若是也想討上一件的話,不妨先做幾道拿手的好菜……」
「對了,他們三位此次前來,是要到曼陀山莊走訪親戚,需要有人幫忙領路,我已經答應下來了。」她向後堂望了兩眼,開口問道:「包三爺又到哪去了?」
聽著兩人的交談,蘇星河瞧了瞧廳內的紫檀木茶幾、湘妃竹椅子,心中暗暗思索著,該如何讓阿碧從慕容家離開。
他在路上就聽阿碧說過,知道這處「琴韻小築」是阿碧一個人的居所,可見她在慕容家的地位著實不低,甚至還有著不少仆人服侍。
然而,就算她在這邊的身份再高,仍是寄人籬下,得聽從慕容複的命令,受到慕容家事務的束縛,無疑與逍遙派最重要的一點「逍遙自在」相背。
當年康廣陵在「被逐出師門」的情況下收徒時,沒考慮周全也就罷了,但現如今,自己一方已不再需要忌憚丁春秋,自然得將八名弟子召回,同時也讓阿碧正式地加入逍遙派中。
最適合的方法,顯然是通過某種手段,讓姑蘇慕容氏主動提出放人的要求。
在蘇星河心中思索的同時,趙青仔細地瞧了瞧活潑伶俐的阿朱,忽然間開口問道:「阿朱姑娘,你可是姓阮?」
阿朱點了點頭,向著阿碧輕聲嗔道:「你這小妮子,怎麽什麽都對外說?」
趙青微微一笑,補充道:「你的肩頭,是不是刺了一個「段」字?另外還有一個金鎖片,上面刻了些字?」
阿朱聞言,頓時如遭雷擊,身形晃了一晃,顫聲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等私密的事情,就算是平日裡與她姊姊相稱的阿碧,也是不曾知曉的。對方竟然知道,除非……
「你的父親是大理鎮南王段正淳,你的母親姓阮名星竹,你……還有一個妹妹,叫阿紫,有著跟你一樣的標識。」
趙青並沒有回答消息來源的問題,而是直接告知了她具體的出身。
對於阿紫這種品性惡劣的少女,看在阿朱與她年紀小不懂事的份子,到時候如果遇上了,趙青也不準備施以重懲,廢去武功加精神力洗腦,也就差不多了。
「大理鎮南王?他既然是我的爹爹,
又為何恨心將我和妹妹拋棄?在我的記憶中,我從小沒了爹娘,流落在外,有一日受人欺凌,慕容老爺見到了,救了我回家,才有了我的今天。」阿朱低垂著頭,有些悵惘
與幽怨地道:「慕容老爺和夫人當年曾說,我和阿碧雖然沒有了親人,但就像慕容家的半個女兒一般,哪一天我們倆想離開燕子塢,他慕容家歡歡喜喜地給我們送行……」
「哪知道,今天我的親人倒是有了,但卻是這樣的情況……」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她常常暢想著自己的爹娘究竟是何等人物,並在心目中盡可能把他們想象得完美。
也許,他們是一對俠侶,在危難之際將女兒托付給他人,與阿碧她爹爹送阿碧到燕子塢慕容老爺家裡來避難相似。
但聽到趙青的話,自己的父母似乎並未遭遇過什麽危險,至今仍是健在。也就是說,自己當年,其實是被他們故意拋棄的。
「素聞大理國鎮南王段正淳精擅一陽指神技,風流個儻,江湖上不論黃花閨女、半老徐娘,一見他便神魂顛倒,情不自禁。」
蘇星河在邊上聽到,向著阿朱道:「現在看來,他風流固然是風流,但做人的責任感,那就很是一般了。」
「阿朱姑娘,你如果願意的話,不妨與阿碧姑娘一起加入我們門派。我「聰辯先生」在江湖中雖然沒什麽名望,但還收有一個人稱「閻王敵」的弟子薛慕華,勉強算是有幾分薄面。」
「無論你是想讓他們來上一場風風光光的認親,還是想找他們討回當年的公道,本派弟子都可以傾力支持……」
阿朱剛想回話,忽聽得門外有人說道:「非也,非也!阿朱妹子若想要尋大理段正淳的晦氣,何必需要什麽不知名門派的助力?只要有公子爺親自出面,難道還辦不成這件小事?」
忽然間,一道人影閃身而入,是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長袍,臉上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正是姑蘇慕容氏的包三爺,金風莊莊主包不同。
「閻王敵」薛神醫的名頭,包不同自然知曉,聽聞此人不但醫道如神,武功也頗了得,且跟少林寺的玄難、玄寂兩位大師交情著實不淺,而今天到來的兩位客人,據說更是薛神醫的師父、師祖。
其中,「聰辯先生」的武功在傳聞中甚高,或許不在鄧大哥之下,雖然不知道他何時變得「不聾不啞」了,但真要得罪了對方,自己恐怕不是敵手。
而那個相貌堂堂的老者,聽起來卻是「聰辯先生」的師父,外表年齡卻小上了一截,更是令他忌憚。
這樣一大股勢力,姑蘇慕容一方,在不算上公子爺的情況下,多半是比不過的了。
想到這裡,包不同清了清嗓子,想著是否要換個說法,但話語出口,卻是另一個意思:「阿碧妹子是你們門派的弟子,但八年之前,她卻因為遇上仇家的緣故,被她爹爹送到了我們這裡來避難。」
「連一個小小的仇家都搞不定,若是遇上了威震天南的大理段氏好手,恐怕會被嚇得當場服軟吧!又如何能為我的阿朱妹子主持公道?」
蘇星河的臉色微變,雖然不太清楚當年康廣陵在教了阿碧之後,任由她被她父親送往慕容家的原因,但簡單推測,多半是由於丁春秋與星宿派的原因,擔心牽連到她。
「我師父閉關多年,此番出行,既是為了認親,也是為了誅滅師門叛徒丁春秋而來,且有著十分的把握。這位包先生,你口中把自家公子捧得甚高,卻是不知,是否有與星宿派為敵的膽量?」
無崖子三十年來一直勤修內功,說是閉關多年倒也沒有說錯。
至於那十分的把握,自然是加上了趙青的緣故,單以現在的無崖子、蘇星河兩人,雖然自覺丁春秋應該已不是己方的對手,但畢竟三十年未見,不知其人修行進境,還是有些擔心。
「師門叛徒丁春秋?」包不同雙眼轉動,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吸了一口氣,問
道:「聽說你們幾人前來「琴韻小築」暫歇,是想到「曼陀山莊」中尋親?」
無崖子點頭道:「我近日打聽到,曼陀山莊的王夫人李青蘿,原來便是我的親生女兒。包先生,你如此憋笑,是有什麽特別的見解嗎?」
包不同用怪異的目光看向對方,道:「據慕容老夫人所說,「星宿老怪」丁春秋年輕時本是個師門叛徒,他拐帶了師父的情人,兩人遠遠逃到蘇州,隱居起來。」
「這兩個無恥男女逃出來時,不但帶了女兒,還偷了大批武功秘笈。後來這個女兒長大之後,嫁了個姓王的少年,自己也生了個女兒……」
「更關鍵的是,據說直至今日,王夫人對丁春秋的稱呼,仍然用的是「爹」,認賊作父,也不過如此了。」
聽到這話,無崖子的臉色微白,隨後輕輕歎了一口氣;蘇星河的老臉漲得通紅,憤怒地直瞪包不同,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見到局勢劍拔弩張,阿碧忙道:「祖師爺你勿要生氣,我們包三爺的脾氣,向來是這樣的,一定要跟人家頂撞幾句。他說話如果不得罪人,日頭從西天出來了。」
「小師妹她那麽天真無邪,怎麽會「認賊作父」?」蘇星河喃喃自語,有些不願相信。
當年他最後一次與李青蘿見面時,對方已有七八歲年紀,大致與阿碧加入慕容家的年齡相近,理應有著對真正父母的記憶。
習武之人多半早慧,像天山童姥,六歲開始就能修習靈鷲宮最上乘的內功,自然不會遺忘幼年時期的記憶。
「非也,非也!」
包不同摸了摸下巴,反駁道:「你所見到的「天真無邪」,焉知不是她故意表現出來的模樣?何況,她跟那樣一對無恥男女居住在一塊,耳濡目染,變成這個模樣,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蘇星河號稱「聰辯先生」,這外號倒不是白叫的,他本來能言善辯,雖然三十年來不言不語,但論起辯論之術,實不在包不同之下。
只是包不同所言,句句合乎情理,多半屬於實情,令他沒有辦法反駁,只能不斷吹胡子瞪眼。
忽然間,蘇星河一掌斜劈而出,將近兩丈外的一根粗樹杈劈作兩截,顯露出他堪比第一流高手的掌法威力,要讓對方閉口不言,不再口無遮攔,宣揚自家的醜事。
但包不同性子高傲,自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眼見蘇星河內力深厚,遠非自己所能及,暗叫:「糟糕,糟糕,今日包三先生只怕要出個大大的醜。」
臉上卻絲毫不現懼色,說道:「你們師徒兩人不相信我包某的話,也就算了。反正去認親的又不是我,想要前去出醜,我又何必阻攔?」
無崖子抬手阻止了蘇星河出掌的動作,神情平靜,向著趙青轉頭望向,開口問道:「趙青姑娘,關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麽建議嗎?」
他之所以並不因包不同的話而感到生氣,乃是因為他已然接近宋榮子「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心境,「辯乎榮辱之境」。
「先去瞧一瞧,再說吧。雖然李青蘿這人不行,但她的女兒王語嫣還算可以,你這個外孫女,還是認下為好。」趙青想了一想,開口回道。
在趙青看來,王夫人李青蘿的人品爛得驚人,完全是繼承了李秋水的性格,甚至由於受到丁春秋的影響,尤有過之。
此人動不動就斬人雙足、挖人眼睛、割人舌頭,極其殘忍好殺。
她經常派人巡查江南一帶,凡是發現了有妻子但交往別的女子的男人,就強行逼對方殺妻另娶;
凡是大理人或姓段的, 只要倒霉的出現在了蘇州城裡,被她撞到,就會被活埋在曼陀花下,當做肥料。
十七八年以來,李青蘿指使曼陀山莊犯下
的命案,少說也有上百起,多則涉及到上千人,簡直就是個翻版的葉二娘。
要知道,葉二娘每偷到一個嬰兒,都要養上好幾天再更換,也並非沒有尋找的間隔。
再考慮到她習武有成也需要相當一段時間,總共害了的嬰兒數目,估計在數百人上下,未必就比李青蘿更多。
實際上,王語嫣名義上的父親之所以早死,多半也是李青蘿下的手。
在如此之爛的家庭中成長,王語嫣沒被帶壞,只是單純加涼薄,顯然得歸因於阿朱、阿碧兩人的正面影響。
雖然說李青蘿是無崖子的女兒,且作惡的誘因來自於段正淳的拋棄,但這並不是趙青饒過她性命的理由。
那麽多被殺的無辜之人,難道就這麽白白的死了嗎?
被人拋棄了,就把恨意傾瀉到無辜者的身上,在趙青看來,只能算是個無能狂怒的瘋子,根本不值得別人同情。
無論怎麽說,無辜的被殺者,都比李青蘿要悲慘得多。
因此,趙青早已打定了將其除去的主意。
不過,正如當初殺戚長發的時候沒讓狄雲戚芳得知一樣,她處理李青蘿,同樣也不準備讓無崖子、王語嫣等人知曉。
實際上,只有讓王語嫣脫離李青蘿這等惡人周身的環境,才能夠讓她接受正常的道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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