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你也用劍?」趙青揚起一隻白玉般的修長纖手,手掌間有玉白色的霧氣輕輕飄動,仿佛披上了被柔風吹拂的輕紗。
「此劍,名為長生。」吳明一身白衫,衣袍上繡了一條騰飛於空的青龍,靜靜的佇立在太和殿的殿脊上,慢慢開口回道。
此時,他依舊是和和氣氣的小老頭模樣,並沒有散發出什麽高手的氣質;
但在趙青眼中,無論是天上十五的圓月,還是腳下黃金般璀璨的殿頂,更或者是整座寂靜莊嚴的紫禁城,都成了吳明的陪襯。
吳明就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凝立如山,不測如海,宛若與整座太和殿融為了一個整體。
精神天人合一的境界,這是趙青沿著殿脊走了好幾遍,體察周圍的環境,才進入的,他卻似乎具備著想進就進的能力。
她不得不承認,吳明七八十年的積累,在武學的修為上,確實有一部分走在了她的前面。
「老者為先,你先出手吧!」趙青漸漸燃起了戰意,借著澄澈通明的心境,悄無聲息地開始了蓄勢。
事實上,明玉功本就是不怕對手搶先出手的內功,她這樣開口讓招,無疑在心態方面佔據了交戰的優勢。
吳明點頭:「好!」他倏然邁出三步,向前十丈,每邁出一步,他的相貌都年輕了大約十歲。
三步過後,他竟從一個五六十歲模樣的小老頭,變為了一個二十多歲、朝氣蓬勃的青年。
在過去,成就「不壞之身」的高手能將容貌一直維持在他突破的那個時間段,且隨著功力的加深,越發容光煥發,但從未出現過變得更加年輕的例子。
然而,此時此刻,吳明卻打破了這個慣例,甚至實現了前所未有的返老還童。
中和殿殿頂上,功力最高、視力最好的玉羅刹瞧見這一幕,不由得悚然一驚。
原本,他對勝過自己的趙青有著十足的信心,而且覺得功法突破到第九層的自己,未必會遜色於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老頭。
但看到吳明這三步間的變化,玉羅刹忽然間發現,對方的武功修為,的確不是他可以望其項背的。
三步邁過,吳明並沒有拔劍出鞘,而是雙手一收一撥,猛然齊齊拍出。
雙掌的前方,刹那間滿是激蕩的空氣波紋,數不盡的金黃色琉璃瓦仿佛受到了向上的巨大吸力,紛紛飛起,被卷入其中。
這一招之無情霸道,硬生生把周圍的空氣都抽幹了。
兩道有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掌力,帶著烈火焚燒般的熱浪,瞬間越過七八丈的距離,向著趙青的位置橫擊而來。
原本被吸入掌力漩渦內的琉璃瓦,驟然被壓得粉碎,化作了衝激向前的洪流。
可想身處正前方的她,面對了何等樣的壓力。
遠處旁觀的陸小鳳、魏子雲等人,不由得生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窒息之感,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但面對著這似乎能摧毀一切事物的強絕掌力,趙青依舊面不改色,將籠住左手的玉白色霧氣覆在了左側腰間的劍柄上。
長劍陡然出鞘,繞身盤旋數圈,輕飄飄地斬出了一道足以與之抗衡的明亮劍光。
仿佛斬出了一段流淌著的星河。
劍嘯清越,不絕於耳。
劍光是如此璀璨奪目,就連十五的明月,似也被這道衝天而起的森寒劍氣逼得失去了光彩。
仿佛瞬間引爆了成百上千顆霹靂火彈,驚天動地的碰撞聲響起,震動方圓十裡。
附近十來丈的琉璃瓦刹那間清空,殿頂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幾根粗達丈許的巨梁表面,滿是勁氣肆虐留下的溝壑。
趙青與吳明,
他們的武功內力雖然遠超尋常絕頂高手,但造成了如此可怕的破壞,其實還是雙方純陰純陽的真氣相互衝激,爆炸之後的結果。
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兩人不退反進,瞬息間便拉近到了丈余的距離。
只見吳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和氣的笑容,雙袖飛舞,往上旋起,碎瓦碎木四處激濺。
他全力而發的陰陽真氣,有如兩道合而為一的龍卷,隨雙袖的揮卷,籠罩了趙青的周身數丈,仿佛要把她絞作一堆血肉的碎沫。
趙青神情平靜,另一柄長劍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在手掌上玉白色紗霧消失的同時,巧妙地劃了半個圓弧,輕抖著向前刺出,一連刺出了九個變化。
每一個變化都和前面變化毫無聯系,卻又妙到毫巔,將吳明兩道糾纏在一起的陰陽真氣肢解分開,挑向兩邊,破去了這一式絕招。
看似簡單的一劍中,其實蘊含著精奧無比的武學道理,用上了她這一個月創出並完善的「移花接玉」,與對吳明先前陰陽真氣屏障的研究成果。
如果不是在極短時間內完全看清了他兩道真氣龍卷的結合與變化,絕無可能做到。
但對於趙青破解了這招陰陽輪轉的絕技,吳明似乎並不以為意。
只見他猛然長嘯一聲,雙掌再次使出了純陽真氣的招式,接連向她拍出。
一掌比一掌剛猛,比春雷炸響,還要猛烈,比狂風暴雨,還要迅疾,整個人化作一道白色的虛影,就像一把無形的鑽子,破碎了沿途的一切事物。
一根根粗大的梁木化作碎片,被裹挾在掌風之中,每一塊細小的碎片,都攜帶著足以洞穿金石的威力。
到了吳明如今的境界,又經歷了數十年的沉澱,像天佛降魔掌、無色無相身、千幻飄香步、醉臥流雲七殺手、混元一氣功、如意蘭花手等等絕頂武學,無一不被融入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中。
僅僅是純粹的掌法,就能將其充分地施展、發揮出來。
「好掌法!」趙青輕喝一聲,雙足一點,身形騰飛而起,兩柄寶劍在身邊盤旋,也化作了一道青色的虛影。….
一青一白兩道人影,在大殿內、在大殿頂、在半空中,相互追逐打鬥。
兩人的身法均快得有如失去實質,化為了兩道輕煙,可是其發出的勁氣狂飆,卻是毫不含糊,所到處梁木斷折,碎瓦激飛,像兩股龍卷風般肆意破壞逞威。
只是片刻工夫,太和殿殿頂已然沒有了一處完整的落腳之處,勁氣激蕩與物件碎裂之聲響徹整座宮城,經久不絕。
遠處旁觀的魏子雲、屠方等大內侍衛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心臟不由得急促地抽搐起來,仿佛已然想到了打鬥結束之後,皇帝的雷霆震怒。
「這位朋友,趙姑娘與吳明交手現下的情況,不知你有什麽見解?」
完全看不清兩道身影的具體情形,陸小鳳心中擔憂,想了一想,向他感覺中最看不透的玉羅刹問道。
玉羅刹沉吟良久,回道:「趙姑娘的內功在交手中不存在損耗,理論上在不斷提升。越是這樣下去,她的優勢也就越大。如果我是吳明,我一定會改換一種新的招路,試著另辟蹊徑,扳回局勢。」
果然,沒過多少時間,吳明也不知使出了什麽秘招,暫時脫離了趙青的劍光,躍到了一截因為殿頂被打沒而外露出的木梁頂上。
趙青的身影出現在十數丈外的另一根巨梁頂部,也停了下來,收回了兩柄飛劍。
在剛才的交手中,她發現吳明的功力已和自身結成了一體,無法以明玉功的吸力撼動。
若非如此,吳明也不可能與她維持了這一段時間的平手。
但習練了嫁衣神功的趙青辨認得出,對方
應該並沒有練過嫁衣神功。
顯然,吳明在內功修行上達到了一個極其驚人的程度,數十年的打磨之下,做到了對真氣內力的絕對掌控。
不僅僅是抵擋住了她真氣發出的吸力,還完全無視了明玉功足以將人瞬間凍成冰雕的寒冷。
趙青心中懷疑,吳明所謂的那一門純陽真氣,或許來自於天竺神僧鳩摩羅什所創的《大乘三論太陽神功》,世間最至陽至熱的一門內功。
數百年前,曾有一位太陽禪師憑借此功橫掃群魔,威震天下。
嫁衣神功雖然也是純陽的屬性,但更加偏向於剛猛方向,因此在武功的威力上,更勝於大乘三論太陽神功。
不過,正如嫁衣神功可以增強體質,真氣攜帶雷霆烈火之力;明玉功真氣自成漩渦,可以吸功;大乘三論太陽神功應該也有著它的獨到之處。
更何況,吳明在除了純陽的真氣以外,顯然還有另一門純陰的真氣。或許在量上略少,不及純陽真氣的威力,但也不容小覷。
……
夜空上一片淡淡的輕雲,輕紗似的籠著了半闕明月。
「趙姑娘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吳明的氣息逐漸收斂,望向對面的趙青,忽然間開口道。….
話語剛畢,他的兩手突然合攏,又慢慢分開,仿佛在雙掌間撐開了一個由真氣組成的球體。
在趙青的精神感應中,吳明周圍環繞著的勁氣猛然暴漲,交織著向外擴張,就像展開了一道無形的氣場。
只是這種氣場,應該如何用來與人對敵呢?跟「血氣凝霧,天女散花,萬化無相氣」差不多的方式嗎?
她心中隱隱有所預感,接下來,雙方即將展開真正的大戰,相比起來,剛才的激烈的交手,只能算是一場事前的熱身。
趙青心念微動間,戴在雙腕上的兩個玉色鐲子散作了兩團霧氣,同樣在周身數丈布下了一張霧氣織成的大網。
……
忽然之間,吳明動了,身形有如離弦之箭一般飛起,向著趙青疾飛而來。
他的人未至,熾熱的氣息狂飆充塞於趙青立處方圓數丈之地,形成一個像是凹陷下去的勁氣場。
每接近一些,壓體而來的真氣便加強了少許,刹那間帶給人一種籠天罩地、莫可抗禦的錯覺,仿佛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火爐,即將燃燒起來,將裡面的一切化為灰燼。
趙青試探著雙指點出,細密如絲網的玉白色霧氣噴湧而出,裹挾著網帶內萬千凌厲的劍氣,想要撕開吳明釋放的氣場。
吳明的氣場,也確實擋不住這一記煉氣凝劍術的威力,刹那間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熾熱的氣息向外噴射,仿佛將周身十余丈化作了炎炎的夏日。
然而,也就是半個呼吸的時間,破損的氣場竟然便恢復了原狀,宛如剛斷去了的一隻手臂,瞬息之間重新長回。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趙青終於明白了大乘三論太陽神功的特效所在,此功有著超凡脫俗的真氣恢復能力,除了不能吸取他人內力外,並不在明玉功之下。
再加上吳明隱隱觸及武道天人交感的境界,汲取了秋月的意境,才做到了這驚人的一幕。
但僅僅是這樣的氣場武功,可奈何不了自己。
趙青雙手劃圈,一個與吳明針鋒相對、寒冷至極的場域瞬間展了開來,抵住了熾熱氣息的侵襲。
伴隨著大量玉白色霧氣的消耗,趙青的周身仿佛提前進入了隆冬,她所在的梁木表面,與一些殘存的琉璃碎瓦上,更是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吳明神色一凜,雙手化作一片殘影,似乎結出了數十個手印。他的身形在半空
中一陣變幻,氣場迅速壓縮,溫度驟然提高,重新壓了上來。
不聞任何勁氣破空之音,雙方強烈的氣勁分別攜帶著極寒與極熱的力量,有如巨浪狂波一般,一重一重地襲向彼此,令人避無可避。
一邊進行著悄無聲息的氣場交鋒,趙青一邊馭使雙劍急速盤旋,針對吳明打擊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切割著他與周圍環境的聯系。….
只要吳明一次次地抵禦或躲避飛劍的攻勢,身形急劇變幻,他的氣場也會因此陷入不穩定的狀態,被自己壓在下風。
然而,她卻低估了對方武功的境界,與他在這門功夫上的造詣。畢竟,吳明在這個境界沉澱了五十年的時光,積累實在深厚之極。
但見他的人仿佛與周圍環境融而為一,充沛在天地間,所以他動的時候,也似不動,不動的時候,也似在動。
隻守不攻,挫敗了趙青的一輪輪攻勢。
……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天上下起了雪。
滿天雪花飛舞,就像是一隻隻飛舞著的蝴蝶,在紫禁城中到處飄蕩。
趙青明白這其中的原因,由於雙方交手時寒熱的變化,讓環境中的氣流始終處於劇烈運動之中,雲層逐漸積累變厚,這正是下雪或下雨的重要條件之一。
吳明雖然「精通」天文地理, 但與前世的科學結論相比,還是差上了一些。雖說武功、修練,都屬於超出科學的事物,但在這種上限不高的世界內,天氣原理,還應該是符合科學的。
無論他有沒有預料到下雪的天氣,自己都可以借助雪天擴大優勢,從而僅使用當前的手段,一舉壓倒對方,逼出吳明的最後底牌,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成功取得境界的突破。
雪下得越來越大,像千萬根銀針般沒頭沒腦的打下來,方向無定,隨風忽東忽西,教人難以睜目。
在趙青勁氣的引導下,狂舞亂竄,逐漸形成了一個波及數十丈的巨型雪龍卷,將整座太和殿籠罩在其中,風雪大作,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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