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賈蓉駕著馬車一路急行到鹽政衙門,天色也暗了下來。
三人下了馬車,賈蓉抱起箱子,領著張友士、李自在兩個老頭就往後宅走去。
等到進了賈敏臥房,賈敏正躺在床上沉沉睡著,林黛玉守在床前,而林如海不在,許是煎藥去了。
賈蓉走進房中,便對李自在道:“老先生,快給我姑婆瞧瞧。”
李自在是自在人,九十八歲的年紀也沒啥顧忌的。他徑直走到床前,先揭開賈敏眼皮看了看,又將賈敏嘴巴掰開,仔細瞧了瞧牙齦、舌苔,再坐下,接著把脈了盞茶時間,最後道:“嗯,不錯,實乃潰虐之毒也。”
潰虐之毒這李自在已說了兩次,但卻從未解釋過。賈蓉聽了,也不好過問,便道:“先生可能診治?”說完,又對著林黛玉道:“姑姑,我守在這裡,你且去將姑爺請來。”
林黛玉點了點頭,正要往外走,恰巧林如海端著碗藥進來了。
林如海見房中多了個道袍老頭,便知賈蓉將人請回來了,於是乎,將藥碗往桌上一放,忙問道:“老先生可有法子醫治內人?”
李自在晃悠著腦袋,開口道:“此毒可解,但中毒必傷身,隻可後來慢慢養好。”
李自在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賈蓉帶進來的箱子,他先從裡面取出十幾個瓷罐來,又取了一刻有量度的瓷質調羹,再從各個瓷瓶裡倒出些各色粉末來。
賈蓉等人都幫不上手,隻得靜靜看著李自在配藥。李自在輕車熟路,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賞心悅目。
待到他將該用的藥粉藥末都一一取了,這才又開口,道:“潰虐之毒,乃苗疆之毒也。”
“苗疆深山密林中,有奇蟲,形體似蛙,通體青藍二色,背負毒囊,以毒蟲毒草為食。”
“當地山人將此蟲捕獲,取其毒囊,再輔以各式毒物毒草,便可製得這潰虐之毒。”
“此毒剛製好,為泥漿狀,味臭,沾在傷口處,不消三日,便潰爛至骨,給人服下,穿腸爛肚,無藥可救。”
“若是此毒放置日久,則消色消味,成白色粉末,此時外用無毒性,而內服則可無形之中害人姓名。”
“少年少女服用,毀壞根基,少年絕陽氣,少女得宮寒。”
“若是成家之人則更甚,女子服用,成崩漏之症,又急又重,三日便亡,男子服用,成泄痢之症,先拉清水,後成紅痢,同三日而亡。”
李自在說話間,便將藥混好,又道:“禦史夫人此時已經中毒,再內服藥物,只會加深五髒損傷,故我便製膏藥,由外而內,拔出毒氣。”
李自在說完又道:“但,此膏藥還需一藥引,此藥引需是人間大陽之物,一般用三歲五色錦公雞的熱血或是未成家少男的熱血,不過,此地還有更好的。”
李自在笑嘻嘻的一指賈蓉,道:“還請貴人放些血出來。”
賈蓉一愣,房中眾人也皆傻眼,待過了三五個呼吸,那李自在便催促道:“快些快些,用不了多少。”
林如海回過神來忙道:“自用公雞血就是了,何必讓蓉兒放血。”
賈蓉雖平日裡不怎麽在乎面皮,可這時候卻也扭捏起來,他略微在腦海中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開口道:“非是蓉不願意,只是,蓉已……咳咳。”
賈蓉沒直說,不過房中眾人除了林黛玉外,都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一時間,各人臉色都有些精彩。
那李自在聽了,樂呵呵一笑,
道:“沒事,沒事,你雖破了身,但一身陽氣之重世所罕見,比那些都好,不礙事的。” 賈蓉聽了李自在的話也不在扭捏,拔出隨身的匕首,在火燭上烤了烤,便往手腕處一劃,瞬間,鮮紅的血便流了出來。
李自在用一瓷碗接住,待接了一指頭厚,便道:“夠用了。”
賈蓉將手腕捏住,李自在又取了些藥粉給他敷上,一旁的林黛玉紅了眼睛,也忙取來一乾淨白錦,給賈蓉仔細包扎了。
待包好,賈蓉見林黛玉似又要落淚,忙勸道:“我自小體質便比旁人壯,去歲在遼東時,也受了些傷,比這厲害多了,都是三五天便好,莫哭。”
林黛玉不依,執拗的將賈蓉拉到一旁的椅子處,按著他坐下,道:“我不哭,你可記好的,這幾日你都要來找我,我給你換藥,你也仔細著,莫沾了水。”
這林黛玉將賈蓉拉走的功夫,那李自在便將血同那些不知名藥粉混在一起,攪了攪,又拿過幾塊白棉布, 每一張布上,挖了一杓瓷碗裡的藥,抹勻,這才又吩咐道:“如此便好了。”
“禦史夫人中毒的急,但時候尚淺,拔起來容易,貴人這血陽氣也夠重,禦史可將這幾貼膏藥貼在尊夫人臍眼處,每三個時辰換一貼,待到這幾張用完,體內毒氣便拔了個乾淨。”
“每次取貼,臍眼必有惡臭汙血,不必在意,清理乾淨便是。”
李自在說完,林如海便拿起一貼來,要為賈敏用藥,賈蓉等外人自然也都走出門外。
待到站在院子裡,賈蓉便開口問李自在,道:“此毒無色無味,老先生可有辦法辨得出誰人下藥?”
李自在摸了把胡子,笑道:“此毒凶惡也,是聞都聞不得的,只要將這院子裡下人一一問話,那個這兩日或紅不斷,或泄不止,則必是此人也。”
賈蓉點了點頭,便準備等林如海出來,就與他說這事。
過了一炷香功夫,林如海走出房門,他先對李自在躬身謝道:“老先生醫術精湛,救我內人感激不盡,後但又驅使,如海必不推辭。”
林如海謝完,又眼中含淚看向賈蓉包扎著的手腕,道:“蓉……蓉兒……”
林如海說不出話來,賈蓉晃了晃手,笑道:“不過些許血,吃頓飯便補回來了,姑爺莫要如此。”
賈蓉說完,又走到林如海身邊,將剛才李自在的話仔細說了,這下,林如海一下變了臉色,凶氣凜凜朝院中的下人婆子望了一個周全,後從牙縫中擠出句話來,道:“這兩日,誰見紅不斷泄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