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利用國家的力量將那些掌握大量土地的地主階級手中拿出土地出來,從而平均分配給需要土地的農民麽?” 陳非凡明知故問道:“那麽接下來小弟又有一個疑問了,如果這些地主不願意怎麽辦?在他們看來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財富就這樣拱手讓人不太可能吧?”
鄺姓男子皺了皺眉頭,倒不是他認為眼前這個小家夥在故意給自己搗亂,相反他其實對這個貌似很有疑問精神的年青人印象非常之好。
在海外闖蕩多年的他深知,在這個沉悶憋屈的年代能夠有這麽一個擁有極強獨立思考問題精神的人是多麽的難得可貴。
這樣的人才絕對不能放過,鄺姓男子腦海閃過一道念頭。
旁邊王和順二人此時就有些乾瞪眼了,作為革命的熱情他們不缺乏,可是這涉及有些高深莫測的革命理論方面,他們顯然力不能及。
鄺姓男子年齡也不算很大,或者說對於這些涉及有些深奧的理論方面也是程度不夠,被陳非凡這一通疑問下來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注意到提出問題的陳非凡表情沉穩,鄺姓男子眉梢一挑,端著茶盞飲下小口幽幽道:“看陳兄弟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是不是請你給愚兄釋懷一二?”
陳非凡倒是有話想說,不是他有什麽舉世皆醉我獨醒的清高,或許是想到如果真的能夠在某些方面影響到這些個心思還算單純的革命志士的話,也難說不能甚至改變同盟會的某些具體做法。
此時的陳非凡多少還是有些理想主義色彩的想法,至少一心謀求國家改變富強的同盟會要比那日益落寞的滿清政府讓他更顯親切一些的說。
“依小弟只見,中國的土地問題從來都是解決中國革命的關鍵,僅僅將土地問題單獨解決恐怕未必能夠有一個好的結果。”陳非凡此言一出,鄺姓男子渾身一震,他做夢也想不到陳非凡這第一句就是如此犀利。
陳非凡這句話如果放在後世,恐怕隨便一個中學生都能夠張口就來,但是對於還在黑暗中不斷摸索此時的仁人志士來說,卻不啻於一聲霹靂驚天動地。
土地問題是中國革命的重要部分,對於已經基本成型的同盟會來說現在也有朦朧的認識,但是說土地問題是中國革命的關鍵,在這個時代還未必能夠成為普遍的共識。
這也是為什麽包括辛亥革命之後若乾年的時間裡,更多的政治力量還是在進行野蠻的武力爭鬥,在他們看來只要能夠有槍杆子就解決掉一切問題。
殊不知不將土地革命問題給徹底解決掉,就算能夠一時間登上上層建築的頂峰那有如何。遲早還是會被這個國家和社會的基本矛盾給趕下台,這一點知道歷史大概進程的陳非凡那是心知肚明。
“陳兄,請繼續,解決土地問題還有什麽可以辦法?”鄺姓男子已經有些迫不及待,聽到如此新穎的觀點這讓他實在是心中如同貓爪子撓著一般。
鄺姓男子那種急切的勁頭讓旁邊兩個同伴看的是面面相覷,他們自然想象不到自己原本欽佩不已從東京而來受中山先生指導工作的同伴,在遇到這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之後,竟然表現的如此興奮。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們對於侃侃而談的陳非凡觀感大為改變,能夠讓這個自己都欽佩不已的同伴都能夠如此不恥下問的請教,那只能說明一點,眼前這個年青人的確在見識上有著獨到之處。
陳非凡將手中的燃盡的煙頭掐滅,眯著眼睛淡淡道:“不知道有個名詞幾位聽說過沒有?”
“工業革命!”
陳非凡眼眸爆發出異樣光彩,在他看來解決中國的土地問題只能同這個世界發展大趨勢的工業化潮流相掛鉤,這樣才能有著解決糾纏中國數千年土地兼並這個天大難題。
“啊!不錯!不錯!”
鄺姓男子拍著大腿興奮道:“陳兄弟真是一語驚起夢中人啊!”
兩眼爆出精光的鄺姓男子看著陳非凡的眼神都變了,幽幽感歎道:“看陳兄弟年紀不大,可是這眼界卻是開闊無比,我鄺敬川除了中山先生等人還真是沒有服過什麽人,陳兄弟你今天真的讓愚兄大長見識啊!”
鄺敬川扭頭對著有些茫然的王和順二人說道:“陳兄弟說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純粹的利用老思路來解決中國農村的土地問題,效果未必好。可是如果大力發展工業的話,不但可以將那沒有土地的農村剩余人口給轉移到工廠,而且利用工業化創造出來的財富還可以極大的補貼農業發展的不足。”
“陳兄弟年紀不大,可是這眼光見識卻是一等一的高,嘖嘖……”鄺敬川搖頭感慨不已。
王和順站起身給陳非凡續上茶水,明顯熱情了許多笑道:“我老王是個粗人,兩位所說的話雖然聽不懂,不過我還是看出來了,陳兄弟是個大能人啊!”
端起茶盞,王和順給眾人示意道:“能夠結識陳兄弟這樣的大才,那是我們的福分,來,我們以茶代酒,乾!”
陳非凡客氣道:“不敢,請!”
有了這麽一通熱烈的交流,幾人對於陳非凡那自然是另眼相待,完全沒有之前的滿腹戒懷。
“剛剛兩位所說的什麽工業革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不過我有一事不明,對於我們農民來說這土地就是命根子。如果都進入那工廠之後,萬一工廠關張大吉了又怎麽辦?那豈不是連個糊口的地方都沒有了麽?”王和順提出自己的疑問。
陳非凡看到鄺敬川的示意輕輕點頭,淡淡道:“既然是以國家的名義的大力進行工業化,那建立起來的工廠肯定不是像現在這般弱小。那建立起來的工廠也自然不是一家兩家,只要成規模的工廠企業建立起來的話,恐怕各個工廠裡的工人缺口那是相當大,哪裡還會出現工人找不到工作的情況出現!”
“不錯,陳兄弟所言不差,現在偌大的中國像樣的工廠壓根就沒有幾個,可以想見的是如果一旦真要是建成大規模的工廠,只是憑借我們這麽多的人消費,這工廠就是想關張都難的說!”鄺敬川補充道,顯然這個問題上走出國門的他有過深入的認識。
陳非凡繼續道:“長久以來都說我們中國是地大物博,其實這種說法是相當不準確。中國現在的人口就已經有四萬萬之多,而且大部分都聚集在東部和南部,可以耕種的土地自然就有限的緊。如果再加上土地不斷的被兼並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地主手裡,真正可以供農民自己耕種的田地那就是顯而易見少的可憐。”
“想要在中國這麽大的國家這麽多人口的土地上進行革命,難度可想而知,一著不慎就有可能影響全局。不論是采取相對激烈的手段還是采取委婉的措施,總而言之這有關土地關系的調整都是必須慎之又慎。”
“前面說過,土地在那些地主手裡,想要從他們手裡將土地要過來分給農民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就我個人觀點來看,太過暴力的手段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但是那需要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付出的代價也同樣太大。”
王和順眼眸神采奕奕,陳非凡這最後一句話他聽明白了,忍不住插話道:“陳兄弟所說的暴力手段是什麽?就是我們以前那樣的舉事起義嗎?”
陳非凡搖搖頭,神色凝重道:“王大哥誤會了,我剛剛所說的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在創建一個擁有強大中央集權的民國前提之下。所謂的暴力手段也是通過制定一些法律法規來對土地關系進行調節,當然這種法律法規要更多打的考慮農民的利益,必然會引起地主階級的反對。 ”
“哦,那還有更柔和的手段嗎?”黃姓男子聽的神往,出聲探詢道。
“柔和的方法就是國家采用贖買的方式,通過給予地主階級一定的經濟補償將土地給回收過來,並轉給廣大無地農民耕種。當然這種贖買方式可能多種多樣,也可以以免稅或者降稅等等手段鼓勵地主將他們的資金投向利潤更大的工業去。”
陳非凡也只能說這麽多了,畢竟不是專業的經濟專家。
在他看來,只要能夠將這些淺顯的經濟學理論灌輸給這些滿腔熱血的仁人志士,能夠傳輸給更多的人關注如何處理這些複雜紛亂的國內經濟秩序那就足夠了。
鄺敬川感歎道:“難怪陳兄弟建議要大力發展工業,只看這如果采取的國家贖買政策就可以知道,政府手裡沒錢的話,想要輕易平衡各方利益那是難上加難啊。”
王和順嘿嘿一笑,端起茶盞大口牛飲道:“哪裡有這麽難的?我覺得吧,既然是創建民國,那就要為天下老百姓的利益為首要。如果那些喪盡天良的奸商和地主不服從政府政令,那就完全沒有必要對他們那麽客氣!嘿嘿,我說的沒錯吧?”
陳非凡啞然,對於這麽直接的說法他還真是無言以對,得,剛剛說的這麽多都白費口舌了。
這個王大哥一身煞氣可以想見那絕對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別的不說這殺伐果斷那是讓人印象深刻,只是這樣以來自己的一片苦心豈不是白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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