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3月6日，正月十五。這一天，除了吃元宵以外，林區還有個風俗，夜幕降臨後，人們會去大河的冰上滾冰。此舉寓意將身上的晦氣災病粘在冰雪上，等到開春冰雪融化時被河水衝走，新的一年裡就會身體健康，事事順利。顧維他們吃完了飯，簡單的收拾一下，就準備出發了。這會兒，又大又圓的月亮，已經在天上高懸，照亮了整個大地。顧維看到自家院子裡，除了隨風搖曳的大紅燈籠，還有顧建國用水桶凍了幾個冰燈，以及用鋸末子拌上柴油燃起一個個小火堆，直通大門外，氛圍感拉滿，露出了笑容。有時覺得還是住平房好。搬上樓以後，很難再看到這樣的畫面了。顧洪傑手裡拎著用罐頭瓶子自製的小燈籠，也從屋裡出來了。兩人打算去大門外等人，默契的一起朝外面走去。還沒有走到狗窩的時候，三隻拴上鏈子的狗，顯然知道主人要出門，一邊激動地往前撲，一邊汪汪汪的叫。顧洪傑一本正經的跟幾隻狗說道，“大河人太多了，不能帶你們去。你們好好在家看家，等回來喂你們吃大骨頭。”許是聽懂了一些字眼，黑龍改為哼唧，還把尾巴搖成了螺旋槳狀。另外兩隻狗卻依然鍥而不舍的想要掙脫鐵鏈，奔著他們使勁，嘴裡還叫的不停。顧維忍不住板起臉呵斥了一句，“好了！都消停點。”見顧維的話特別好使，三隻狗都變得老老實實，顧洪傑崇拜的看著他，“它們可真聽你的。”顧維笑而不語。這時，顧建國和李桂芝也換好衣服出來了。等鎖好了屋門和大門，一家四口朝著大河進發。有些滑的大道上，不止他們，還有很多男女老少在加小心的走著路。一些小孩拎著各種自製的燈籠，在大人附近跑跑跳跳，嬉鬧玩耍。顧洪傑自認為是大孩子了，表現的比較穩重。遇到認識的小夥伴，也只是打打招呼，一直跟在顧維的身旁，並肩而行。大河距離他們家不遠，所以很快就走到了。只見河面上此刻熙熙攘攘，歡呼聲、呐喊聲不斷，還有偶爾傳來的鞭炮聲。冰上燃起了幾堆篝火龐，也有每隔一些距離用拌好柴油的鋸末子灑上的小火堆，圍成了好多個大大的圓圈。黑壓壓的人流湧動，不少在冰上滾來滾去的身影，場面十分壯觀。此時，不用任何言語。顧維和顧建國他們就從河岸邊的台階走了下去。等找尋了一個人不太多的地方。顧洪傑把罐頭瓶交到了李桂芝手裡，就躺到地上歡快的滾了起來。顧建國笑呵呵的衝著顧維說道，“顧維，別不好意思，這麽多人，誰也不知道誰，你也去滾滾冰。”顧維本來也有意那麽做，自然不會扭捏，怕跟別人撞車，走遠了幾步，才躺到了冰上。他來回滾動的時候，聽見了顧建國還念叨著:“軲轆軲轆冰，一年四季沒毛病。”“軲轆軲轆冰，春夏秋冬保安寧”。“……”令他真是忍不住的想笑，同時又覺得特別的美好。只要人都活著，其他一切都是浮雲。顧維和顧洪傑起身後，往下打掃著身上沾染的雪，也催促起顧建國他們。“小爺爺，小奶奶，趁著這邊人少，你們也趕緊去滾一滾。”“對啊，爸，媽，你們也快去。”李桂芝起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都30多歲的人，又當著顧維這個晚輩的面。後來被顧建國拽著勸了兩句，才放下負擔。不過，他們故意走遠了一些。顧維和顧洪傑相視而笑。彼此都明了裡面的緣由，因此也沒有跟上去，隻站在原地看著。然而。誰都沒想到，滾著滾著，竟然跟別人撞上了。李桂芝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呼，“哎喲！”結果，抬眼一看，跟她撞上那人是林語。林語也沒料到，滾來滾去的會跟李桂芝撞到，驚喜又擔心，“小奶奶，沒事吧?”說話間，下意識的朝旁邊望去，找尋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李桂芝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別擔心，我沒有那麽脆弱。”顧建國也急忙到了她們身旁，幫著妻子拍雪，同時笑著說道，“這還挺巧，在這遇上了。”林語一臉笑意的附和，“是呀，證明咱們好有緣。”這時，顧維和顧洪傑迅速的出溜了過來。看到跟李桂芝相扶著站起來的人是林語，還有和他們一樣湊過來的兩大一小，分明是侯永先他們。顧維微微挑眉，顯然有些意外。因為今天十五，他特意早關店，也讓趙正英和林語她們都早下班了。“你們也來滾冰?”“是啊。去北山送完燈就過來了。”大家寒暄了幾句後，三三兩兩的分散開來。顧維跟侯永先站在一起聊天。“侯爺爺，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最近吧。過完正月十五，年算過完了，再不想走也得走了。”侯永先說完，忍不住輕歎了一聲，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顧維。對顧維這個後生，他其實真的很喜歡，心地善良，寬厚仁義又大方。但眼看著外孫女情根深種，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可是，想要把人帶走，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顧維哪裡能猜到候永先的心中所想。還以為在這個團團圓圓的日子裡，他們去墳地送燈，心情低落，才會唉聲歎氣。他溫聲安慰道，“侯爺爺，別難受，其實一年轉眼就過去了。如果你想小航他們，自己回來不方便，可以等到暑假的時候，派人送貨時順便帶他們進京。”“說的也是。”候永先盯著顧維問道，“你有去京城轉轉的打算嗎?”顧維坦言道，“有啊，沒準什麽時候我就去了。”在這個時空有了戶口後，顧維便有四處轉轉的打算，只不過因為冬天太冷了才沒有成行。待春暖花開，天氣暖和了，肯定要四處走走轉轉，多了解一下各地的風土民情，品嘗各種美食。而且，想要生活的更加安穩，也要做一些安排。但是他不可能跟候永先承諾暑假的時候去，屆時帶上姐弟倆。因為去的話，肯定要從安泰那條線過去，省去不少路程和時間。侯永先鄭重的說道，“到時一定要去找我們，地址你也有的。”“好，一定。”不知為何，顧維從侯永先的表情裡讀到了一些難解的東西。雖然已經是3月份了，但林區晚上依然有些冷。另外，河邊的風呼呼的吹著，特意的硬。腳底下還是凍得很厚的冰層，寒氣直往身上鑽。即使穿得再多，呆久了也會被凍透。因此，大家很快上了岸。同路了一段，在一條岔路口分道揚鑣。等到家以後，顧維他們脫掉大衣和棉鞋，上炕緩了緩，才徹底暖和過來。顧洪傑信守承諾，準備給三隻狗喂骨頭。他們過年這些天啃的骨頭不少。但不可能一氣兒全都喂給狗。因此，在倉房角落的一個桶裡裝著呢。顧維和顧洪傑一起穿鞋下地，挑了幾塊大骨頭，進行投喂。皎潔的月光下，看著它們用爪子按住了一塊大骨頭，吃得津津有味，顧維竟然有點餓了。“不如我們一會兒也吃點?”顧洪傑揉了揉有些乾癟的肚子，“好啊，之前晚上吃的都消化沒了。”結果，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屋後，顧建國已經開始熱菜了。“小爺爺，你跟我們太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是啊，爸，我倆剛才正商量再吃點呢。”顧建國一邊翻炒著大杓裡的排骨燉土豆，一邊笑呵呵的說道，“我一琢磨你倆就得餓，歲數小消化的快。”最後，李桂芝不吃，他們爺仨又吃了一頓飯……翌日。顧維依然睡到自然醒。一看時間，已經8點多了。由於晚上吃的太飽，早上起來也不覺得餓。因此，他洗漱過後，去了隔壁，只是打開鍋蓋，看了看裡面的內容，就蓋回去了。隨手打開電視機，剛看了幾眼電視節目，家裡就有人來。看到跟著顧建國一起進院的徐開林，顧維有點驚訝，同時又覺得在意料之中，立刻起身出去了。徐開林提著兩個大包，看到顧維推門出來的那一刻，有些消瘦蠟黃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顧哥，過年好！”“過年好，快進屋。”顧維敏銳地覺察到，徐開林這個年應該過得不怎麽樣。因為跟上次他帶著爺爺奶奶去省城時的狀態差多了。顧建國把人送過來，寒暄了幾句就回到前面。徐開林搓搓手，一臉歉意的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因為出了點意外狀況耽誤了，要不然我早就過來給你拜年了！”顧維倒水的動作一頓，直截了當的問道，“怎麽了?方便說嗎?”徐開林苦笑了一下，“當然方便說。是我眼神不好，看錯了人。結果，被弄進去待了十多天，要不是跟我合作的幾個哥們夠意思，想辦法找人花錢給弄出來了，沒準顧哥你都看不見我了，至少得判幾年。”顧維猜測徐開林是遇到了事，但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他也大大的震驚。“害你進去的那個人呢?”徐開林滿是譏諷的笑了，“人家戴罪立功了。”接下來，他詳細的把事情講了講。原來，看到徐開林倒騰手表賺到錢了，還要買房子。很多知情的人，也動了念頭。其中，他對象的弟弟想跟著一起乾。後來徐開林耐不住對象的請求，勉強的答應了。但同時也跟對方約法三章。畢竟現在倒賣電子表，仍舊屬於投機倒把，走私，必須得私下裡偷偷的進行，所以一定要保持謹慎低調。並且，如果被抓住了，肯定不能咬出來他。結果倒好，這個未來的小舅子，才幹了幾天，賺到一些錢就飄起來了。後來一下子就把徐開林給坑了。本來徐開林是有些人脈的，但正好趕上年前有些特殊的節骨眼……顧維聽完以後，也唏噓不已。其實那時見到他女朋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姑娘不是良配。但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好的朋友也不好摻和，更何況他們的關系還沒有李斌深厚。沒想到，他對象的弟弟也這麽坑人。“那你的貨什麽情況?”徐開林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幸好我一直挺謹慎，沒有損失太多。”顧維寬慰道，“沒有損失太多就好，當破財免災了。”“是的，我也是這樣想。”徐開林感覺傾訴完以後心裡舒服多了，他忙說起，“對了，顧哥，你讓我幫忙找房子，已經有點眉目了，找到了兩個可以過戶的私產房， 但位置有點偏，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過去省城，到時親自去看一看。”“嗯，位置偏沒關系，只要能過戶就行。那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過些天去。”顧維對買房的事情還挺感興趣的，可惜現在大多是公家的房子，私產能夠過戶的很少。“好的，到時候你提前通知我，我好去接你。”徐開林本來過來就是拜年和進貨。聊完了這些，兩人步入正題。顧維收完錢付了貨以後，特意留他吃了在家裡吃了一頓豐盛的飯菜。之後，還想留人住下。但徐開林時間太緊了，又有許多事要處理，婉言拒絕了。顧維也能夠理解。因為突發的狀況，進去10多天，這個年也沒有過好。出來以後，急急忙忙的又趕來到這裡，省城那邊肯定急著呢。徐開林獨自一人坐小火車到了市裡後，趁著沒有到上車時間，還去了一趟店裡。李斌看到徐開林的那一刻，作為好哥們，即使對方不說，他也能猜到一些端倪。“你小子怎麽造成這樣了?出啥事了?”“別提了！被人給坑了！”徐開林面對李斌，比面對財神爺還要自在，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講了講。李斌聽完了忍不住的咒罵，“這他媽的是什麽人呢！把你害的進去了，他還戴罪立功！那你那個對象……”“啥對象！現在不是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腦子裡多大的包還跟她處對象?”徐開林都要恨死那些人了。李斌錘了一下他的肩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應該感謝在婚前給你來這一把事，不然婚後有這麽一個媳婦，你還能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