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
在深夜中,整個世界像凍死了一樣,冰透的空氣成了沒有抵抗力的阻礙,成了妄想屠殺世間一切生靈的網。冬天將這種力量拘束住草木昆蟲乃至鳥雀,直至屋簷下生成冰冷,如短劍一般想刺破它們對這世間的留戀。
秦小贏返回了苦境。
他現在很苦惱。
葉傾城找到他,對他說:“世間大劫將至,如今六道輪回不通。我知道你曾經顯露過六道的天賦,如今又有天帝神器傍身。所以我想由你去打通這輪回界限,讓世間眾生重獲安寧。只是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葉傾城說的很客氣。但秦小贏卻覺得天大的擔子壓在了身上。
問他樂不樂意?他不樂意啊,他也想偷懶耍滑不去啊。
但不去行嗎?
這玩意沒人去管,那麽就跟毒瘤一樣,會越來越大,直至顛覆人間。
總要有人擔起這個責任。
以前有葉傾城、素墨虛、燕霞客、劍絕道、滄月明珠。
現在呢,責任落在了他身上,落在了子軒、照世明鏡這些年輕一輩的身上。
正道正所謂薪火相傳。
這一代的年輕人,才華橫溢,比之從前更勝幾分。若沒有中道崩殂,那麽苦境的未來,不可限量。
“此事急不得,也不能急,等你想清楚了,三個月後告訴我答案便可。我還要去尋找一些幫手。這苦集滅三界,如今你想去哪便去哪,沒人攔你。”葉傾城如此說道。他的話,如同法旨,瞬間傳遍三境。
於是秦小贏回到了苦境。
似乎在苦境,他才能感受到一種安心。
鳳君儀說:“前輩有言,‘此心安處是吾鄉’。”唯有在這,秦小贏心能安,所以他是否早已將此地當成了故鄉?
至於被他降服的天魁星,如今在識海中,不停的被軒轅劍和刑天玉所壓迫,生不如死。
“天魁星是吧?講講欲界之事。”刑天翹著二郎腿好不愜意。
“叫我小魁就行了,天魁星什麽的對我太客氣了。”天魁星一臉諂媚的給刑天捶腿。
開玩笑,刑天是誰?欲界眾天有傳說流傳至今,認為刑天乃是眾魔之祖。
天魔不講輩分,但是眼前這位爺,可是當年能與天帝掰手腕的存在啊。
至於軒轅劍麽,呵呵,這更是個狠角色,自己三頭六臂都不夠他砍的。於是在識海中,秦小贏每天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天魁星的哀怨。堂堂天命天魔果排名第一的家夥,如今收歸識海,卻成了奴仆一樣的角色,服侍著識海中的兩位大爺。
不過秦小贏並不在意這些,畢竟這也算這天魁星罪有應得了。當時沒有一下子殺掉這家夥,在於這家夥還有利用的價值。否則自己吸納其一身天魔氣,根本不在話下。
鳳瑤卿跟著他回到了苦境。回苦境之前,秦小贏主動提出還劍一事。
既然鳳棲梧不喜歡他,那麽他也沒有必要非佔著仙劍鳳無雙,從此各不相欠便是。
誰知當時白妙音一把奪過來,塞進他懷裡,說道:“說好借你百年就是百年,一天一個時辰也不能少!”白妙音的強勢,秦小贏算是見識到了。於是只有苦笑著將劍放在鳳瑤卿這,權當防身。如今他眾多法寶在身,仙劍倒是成了雞肋。
鳳瑤卿如今的情況有些特殊,她並非是悟道,更像是覺醒。這種覺醒一下子讓她有了半聖之力。知曉這種情況的秦小贏氣的直翻白眼,自己這一身境界怎麽說也是吃盡苦頭得來的,
誰知鳳瑤卿更是妖孽,竟是一次覺醒直接來到半聖,這造化之妙,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也正因為此,鳳瑤卿缺少攻伐之物,鳳無雙歸其所用,正好是物歸其用,配合楚王宮心法道法,恰能使鳳瑤卿紙面實力不弱於任何一位當世半聖。
但也僅僅是紙面實力了,因為鳳瑤卿從小養尊處優,缺少戰鬥歷練。於是得知秦小贏的任務後,白妙音就將女兒托付給秦小贏,叮囑他好生照看。至於兩人婚期,白妙音則另有一番妙言:“兩人如今都是半聖,婚期什麽的你們自己定就行了。反正都在滅境群雄面前說過此事,你們倆自己商量著來。”竟是絲毫不給秦小贏壓力。要知道苦境的丈母娘一般是要求女婿有房、有田,下了聘禮方可。
於是在史路必的提醒下,秦小贏搜尋了身上值錢之物,發現確實沒啥豪奢闊氣之物能作為聘禮,倒是有從佛塔中帶出來的兩枚無主舍利,但這是高僧之物,不好做聘禮。看著一臉無辜的秦小贏,史路必忍痛割愛,將自己珍藏多年的法寶:【花鳥青衣】送給秦小贏,當做聘禮。
史路必悄悄的對秦小贏說道:“這件法寶可是珍貴,你小子欠我一個大人情。”
“咱爺倆說啥欠不欠的,大不了我到時候補給你更好的。”秦小贏一點沒有欠人情的自覺。畢竟這可是自己的親太師叔,跟一個小輩斤斤計較,合適嗎?我昆侖開枝散葉,不還要靠我這個掌門?你們一個個的,這麽多年了也沒個道侶啥的,我還沒跟你們急呢。
史路必送了秦小贏一個大大的白眼,這個太師侄真的是蹬鼻子上臉,自己替他解圍卻絲毫不領情。好麽,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肉包子打狗!
秦小贏就是個純純的肉包子!
帶著鳳瑤卿,在賞遍苦境名山大川後,終於停在了仙俠鎮外的一座山上。這裡,有他曾經懷念尊敬的人。
這裡是一切的起點。
鳳瑤卿好奇的看著昆侖凌霄殿。默默念出當中四個大字:“祖師凌霄”,是為凌霄殿。
殿旁兩根立柱有褪色金字對聯:眼底神靈齊護法,座下花語盡神通。
鳳瑤卿笑道:“你這昆侖凌霄殿,口氣倒是不小。”
秦小贏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昆侖一向本事大,口氣也大。只不過以後,我估計就要比往常口氣要小一些了。”
“為何?”
“因為夫人在上,夫婿我不敢口氣太大,怕熏著你。”
鳳瑤卿面色微紅,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兩人若熱戀男女一般,打情罵俏。
進去之後,卻見當中那尊神像莊嚴,一塵不染。秦小贏當年曾經拜托宋大彪照看此地,沒想到他果然信守承諾,這麽多年竟是一直堅持打掃。
“這神像是誰?”鳳瑤卿好奇道。
“乃是我昆侖祖師無名。”秦小贏一臉懷念。
神像兩旁又是一副對聯:
福地似昆侖,相傳石室棲道侶
源海歸節度,欲挽銀河洗甲兵
秦小贏踏入久未踏足的祖師堂,帶著鳳瑤卿,恭恭敬敬的給祖師無名上了三炷香。
“弟子秦小贏,攜道侶鳳瑤卿,給祖師敬香了。”
鳳瑤卿也是恭恭敬敬的隨秦小贏上了香。
她問道:“為何要回這裡?”
“魔族已退,但留在人們心中的恐懼仍在。五年前,苦境中原十六派正道死傷無數,他們的俠氣被傳頌至今。我雖為昆侖掌門,但一直有名無實,如今我昆侖便要傳更多人修道之法,以其劫難來臨之時,讓更多人有自保之法。”
“但是,你不是和葉大大約好三個月後見面嗎?這三個月時間,來得及?”鳳瑤卿不解。
秦小贏眨巴眨巴眼,眼睛中似乎閃動著妖孽般的智慧。
“時間總是有的。”他說道。
。
稍微清理了一下,兩個人散步下山,去仙俠鎮裡遊歷。兩人化成一對普通男女,秦小贏向鳳瑤卿介紹著自己曾經的苦難。鳳瑤卿津津有味的聽著,仿佛自己和他一直經歷過那些事一般。
“這裡曾經有賣燒餅的小五哥,他做的燒餅是一絕。”
“那家店師父曾經帶我去吃過牛肉,可好吃了。”
一件件一樁樁事,秦小贏陷入了某種回憶。
走到一處莊園前,秦小贏停下了腳步,他推開門,喊道:“大彪啊!”
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跑了出來,疑惑的看向他,問道:“你找誰?”
“我找宋大彪啊。”
“宋大彪?”
“大彪哥,有人來找你!”那少年跑進屋子裡去,不一會一個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你是?”宋大彪看著面前的男女,隻覺得眼生。
“秦小贏。”秦小贏散去易容,宋大彪見狀,扔掉拐杖,一把抱住了他。
“草,這些年你去哪了?”
“一言難盡。”
“走,進屋去說。”
“你的腿怎麽了?”
“沒事。”宋大彪不想多說。他看向鳳瑤卿,“這位是……”
“我未婚妻。”
“你小子福氣可以啊,也是,咱們這個年紀也早該娶妻生子了。”
“那必須的。”秦小贏笑著進了門。
“小六,去打點酒來。”大彪招呼剛才那個少年。
“大彪哥,但是……”少年眼神有些躲閃,局促的不停揉著自己的口袋。
“還是我去吧。”鳳瑤卿站起身來,她記性不錯,知道剛才酒樓的位置。
“這不合適……”宋大彪站起身來,連忙給小六使眼色,小六有些生氣,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打腫臉裝胖子?家裡都沒米了。”
“你……”宋大彪自嘲一笑,滿臉頹然的坐下跟秦小贏說道:“見笑了。”
“那些孩子們呢?”秦小贏問。
“都走散了。”宋大彪搖頭。
“走散了?”
“魔劫一來,我們這些孤兒在仙俠鎮待不下去了,那些家夥壓根不把我們當成人看,隨意一指就成了他們的奴才。我這條腿,就是有他們當中的祭祀說需要二十個活人腿骨製成法器,生生的被砍了下來。所以我把錢和地都換成糧食,讓年紀大的孩子帶著年紀小的孩子逃命了。我的腿廢了,走不了太遠。直到最近,有人說幫我贖回了原先的地,接我回來。”
“那小六呢?”
“他是最近剛回來的,據說是有個陌生人見到他,告訴他魔潮早已經退去,於是將他帶回仙俠鎮了。”
秦小贏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人都散了,那你們誰去昆侖祖師堂打掃?”
宋大彪聞言也是一臉驚詫,“你走之後,沒兩年便來了魔劫,我這腿想去打掃也不便,更別提請人去打掃了。”
秦小贏沉思片刻,笑道:“看來這背後,定是有人一直做好事不留名。且不去管他,等那人自己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