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真定府。
李慕魚離京趕了兩天路,來到真定府城,他在先前的官驛把騾子換成一匹適合長途跋涉的馱馬了,騾子太蠢了,操控難度極大,馬與騾的操控感差別就像電動車跟手扶拖拉機。
記得有一次父上大人跟朋友喝酒,喝多了,咩嘿斜斜上了朋友的手扶拖拉機,說要學開手扶拖拉機,朋友大方地掏出了五斤重的鑰匙,幾分鍾後,父上大人被手扶拖拉機甩進了臭水溝裡,酒醒後,父上大人跟鄰居大叔就豬圈圍牆被撞塌的賠償問題展開了正式協商……
李慕魚也因此學會了一個道理,凡事要勇於嘗試,實踐方出真知,他要不是往村裡的公廁扔炮竹,驚出幾個佔坑的茅匪廁霸,引發了眾怒,哪會知道父上大人腰間牛皮帶是如此的厲害。
實踐證明,牛皮帶比鐵沙掌、衣架、擀麵杖、晾衣竿等厲害太多了,實乃居家旅行必備……
烈日下趕路,真是要命了,長時間騎馬屁股太疼了,裂開了一樣,李慕魚仗劍天涯的夢也跟他的屁股一樣,已經稀碎了,行走江湖大碗酒大碗肉,還不如躺在家裡啃窩頭。
府城遠不如皇城繁華,沒什麽好看的,主要是真定府去年曾被叛軍攻陷過,世面很不太平,到處都是流民遊匪,李慕魚打聽真定官驛所在的方向後,牽著馬信步前往,路上見到了不少拿著刀槍劍戟的武林人士。
三十年前,武林中兩位年輕劍客,鑄劍山莊少主燕蒼南跟青城派掌門大弟子莫輕言,為爭蜀中第一劍的名頭,相約在祁連山下比劍,他們比了一天一夜,不分勝負,決定各自回去苦練三年,再一決高下,三年後,他們再次比劍,仍不分勝負,他們又約了三年後,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轉眼十二年過去,兩位劍客已成為摯友,他們的三年之約,已變成友人聚會,他們仍會比劍,但已變成純粹的切磋交流劍法,不再是為了爭蜀中第一劍的虛名。
花落花開,又是一個三年之約,燕蒼南如約而至,卻沒有見到每次都早到的摯友莫輕言,只等來一個送信的青城派弟子,原來摯友莫輕言赴約前染疾去世了,千金易得,知己難求,痛失知己摯友的燕蒼南大哭過後,封劍退出了江湖。
故事沒有結束,兩位劍客的後輩,延續了這一段武林佳話,開啟了新的三年之約,而原本隻屬於兩個門派之間劍法交流切磋的聚會,漸漸演變成一個全武林參與的武學交流盛會,江湖各門各派每一界都會派年輕子弟前往參加,大家一起交流切磋武功。
李慕魚一路上,只要經過茶館酒樓,全都能聽到說書人講關於祁連山英雄大會的趣聞軼事。
武林中人,大都好鬥,每一界祁連山英雄大會都有流血毆鬥事件發生,上一界華山跟峨眉的兩派長老在茅房中論道,發生了爭吵,褲子都沒提就打起來了,最後引發兩派弟子群鬥,傷了數十人,兩派也因此反目。
李慕魚每每想起都會忍俊不禁,同是修道之人,煮豆燃萁,同廁操戈,何必呢?
“哎呦!”
路旁一家名叫【如意】的賭坊,一個被扒得精光的男子,被兩名賭場打手挾著胳膊丟出來,捂腚跑走了。
光腚的漢子,你威武雄壯,疾馳的腳步像龍卷風一樣……
李慕魚虎著臉,衣服都被扒光了,輸得也太慘了吧?
“唉喲!”
又一位仁兄被扒光丟出來了,狼狽跑走……
李慕魚瞪目結舌,不記得曾在哪裡看過一段關於這個年代城民的描述:【街頭巷尾皆遊手賭博之輩,
不事生產,得一錢即踞地共擲,錢盡繼以襦褲……】,大概的意思就是滿大街都是遊手好閑的人,弄倆錢就聚賭,最後連衣服褲子都輸掉了。 刺激!
李慕魚有一點小興奮,大喝道:“敢不敢扒光一個妹子丟出來?”
“……”
“沒有妹子,秀婦也可以。”
“……”
李慕魚翹首期盼半響,並沒有妹子秀婦什麽的被扒光丟出來,於是失望地離開了。
掌燈十分,李慕魚牽著馬來到真定府官驛。
官驛就是官府設置的驛站,官道每隔三五十公裡就會有一個驛站,為過往官差提供車馬住宿,全都是免費的,但很多驛站地處荒山野嶺,飲食衛生等各方面還不如私人客棧。
李慕魚出示官文腰牌,順利登記住進了真定府驛,府驛條件看起來比先前住的三個縣驛強多了,屋舍雅致,床鋪被褥看起來很新。
驛卒送來了飯菜,飯菜是兩個大饅頭,一碟雜菜,一條燜魚,一碗飄著些許油光的菜湯,還有一小瓶酒,李慕魚大感意外,居然有酒有肉?雖然只是一條巴掌大的魚乾,但已經很難得了。
由於連年戰亂,國庫日漸空虛,戶部撥到驛站的經費越來越少,加上層層克扣,到地方已所剩無幾,打了一個比方,上面若是撥一套衣服下來,到地方的時候只剩一條三喵褲了……
李慕魚正吃著飯,一名魁梧男子,敲門推開一半,探頭進來,手裡抱著一大壇酒,招呼道:“大人,小的住您隔壁的,我們兄弟置辦了一些好酒好肉回來,一起喝兩杯嗎?”
“我已經在吃了。”
“這破驛站的酒菜有什麽好吃的,快過來與我們一起喝酒。”
李慕魚盛情難卻之下,隨魁梧男子來到隔壁客房,房中還有兩名男子,一個面相高冷,見面只是點一下頭,一個面相透著雞賊,熱情的招呼道:“大人,快請坐。”
“我不是什麽大人,你們不要那麽客氣。”
魁梧男子諱莫如深一笑,他們住的是上院,過往的普通衙差根本住不進來,他們是仗著刑部的公文牙牌,才能住上院的。
“我們兄弟三人在刑部當差,都是保定人,江湖人送綽號保定三虎,在下黑虎。”
雞賊男:“在下赤虎。”
高冷男:“在下白虎。 ”
“……”
李慕魚看著三名江湖氣很足的朝廷同僚,也自我介紹道:“我叫李慕魚,在禦馬監當差。”
“禦馬監?”黑虎虎軀一震,負責守衛皇城的武驤騰驤左右四衛,名義上也算是禦馬監的人,但武驤騰驤四衛的人,並不會自稱來自禦馬監,自稱來自的禦馬監的,只有太監。
黑虎立即行了一個禮:“原來是李公公,請恕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赤虎白虎也一起行禮:“參見李公公。”
李慕魚尷尬一笑:“你們不必多禮。”
大家客套兩句後,一起坐下來,酒菜不錯,燒雞鹵肉,保定三虎剛開始顯得有一點拘謹,喝了一碗酒後,保定三虎漸漸沒那麽拘謹了,氣氛變得熱絡起來。
保定三虎是刑部的密探,他們此行奉命前往南昌府豐城,調查數日前發生的一起天災,數日前,南昌府豐城墜落隕火,引發大火肆虐。
豐城的大火乃是天災引起,並非人為縱火,地方官府已結案上報三司,南京大理寺複審時,發現了一絲蹊蹺,豐城隸屬於南昌府,乃是寧王的藩地,此次大火僅死三十余人,可是其中一戶書香世家,家仆全都逃過一劫,而主家七口竟無一幸免。
這戶書香旺族平日處處與寧王掣肘,因此坊間流言,寧王借天災鏟除異己。
無論江湖或朝堂,關於寧王心懷不軌的流言,始終不絕於耳……
寧王?造反?關我毛事?李慕魚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現在隻想找到陰陽鏡,回到屬於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