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倒下了,大宋朝還得運轉下去。
而少了趙禎這個裁判員,朝廷上的這些個運動員們“比賽”起來,就更不講規則了。
先是梁適拋出了立儲的提議,這也算是老生常談了。大宋上無皇太后垂簾聽政,下無皇太子監國攝政,要是官家一病不起就這麽崩了,這皇位總要有個趙家人來坐吧?
其實早在景祐二年,也就是趙禎才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因為膝下無子,被迫接了宗室趙允讓的第十三子趙宗實入宮,算作養子。要是趙禎一直生不出兒子,那時年三歲尚未懂事的趙宗實,很可能就將成為下一任大宋皇帝。
誰知到了寶元二年,二十九歲的趙禎喜得第二個兒子趙昕,親的總比養的強,這邊趙昕一出生,那邊趙宗實就被送出了宮,但這時候的趙宗實,已經七歲了。
可趙昕小朋友還是沒活過兩歲,在慶歷元年的春天夭折。
不過也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半年之後,慶歷元年的秋天,趙禎的第三個兒子趙曦出生了。也不知道是老趙家基因的問題,還是皇宮裡養孩子的方式太過粗放,結果這位在慶歷三年正月的時候也得了重病。
即便趙禎在他病重時給他加封了鄂王,授檢校太尉、武信軍節度使、同平章事等一連串頂級官銜來衝喜,趙曦還是在受封的第二天就沒了,享年十七個月。
巧合的是,慶歷新政也是起於慶歷三年,就不知道是不是官家為了分散接連喪子的痛楚。但慶歷新政好像也和他的兒子們一樣,都活不過兩歲,慶歷五年初,新政失敗,主持新政的大臣們被排斥出中樞。
兒子沒了,新政也沒了,這讓趙禎產生了一種乾脆躺平等死的心態,這些年也不是沒有人進言立儲,但趙禎一律無視,愛誰誰吧!
梁適在這時候提出立儲,雖有想混一個從龍之功的想法,可從大宋的長遠計,也不是沒有道理。
“趙宗實當年就被接進宮,如今已經及冠,天性孝順,喜好讀書,毫無世家子的紈絝之氣,我覺得做生不如做熟,就還是他吧!”韓琦不等梁適提出人選,搶先一步道。
梁適被他噎得夠嗆,你韓琦這也太惡心了,我剛提出的建議,你就提了個大熱人選,敢情我這是給你做嫁衣呢?
索性他要提的人選並不是趙宗實,不然首倡之功成了韓琦的,他非得刨了老韓的祖墳不可!
“我以為,趙宗實當年進宮又出宮,心中對官家有沒有怨懟之心,很難說!即便他沒有,趙允讓有沒有?可別忘了,這位當年也是進過宮的!”
拜老趙家的光榮傳統所賜,當年真宗皇帝的太子八歲去世,真宗也以為要絕後,便把和太子同年的趙允讓接進宮撫養,若不是後來又生下了趙禎,現在的皇帝,九成九該是趙允讓。
趙宗實做了四年的備胎,他爹趙允讓更久,做了七年!當年被以綠車旄節之禮隆重地迎進宮,當做儲君培養。結果又在十五歲少年最愛做夢的時候,被用簫韶部樂送還府邸,其間的心路歷程,想想都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父子兩代備胎,要說對趙禎父子愛的深沉,怕是鬼都不信!
見眾人都若有所思,梁適道:“我以為,官家今年又有奮起勵志之心,尤眾武備,重用狄青父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我覺得趙從暉不錯!”
趙從暉,那是誰?
所有人都若乾臉懵逼地看向梁適,趙家宗室龐大,沒誰能認識所有人。
還是富弼最先反應過來,
擰著眉頭問道:“趙從暉?這從字輩,應該是楚王系後人吧?” 所謂的楚王,指的乃是太祖幼子趙德芳,這位王爺雖然隻活了二十二歲,但好歹留下了三個兒子,這仨兒子別的不說,生育能力顯然要比太宗這一支強大太多,加起來一共生了二三十個兒子…
但兒子生的再多也不管用,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們是太祖一脈啊!
不管燭影斧聲是否確有其事,太宗皇帝把皇帝寶座從他哥那一支挪到了自己這一支總是不爭的事實,反正黃泥掉在褲襠裡,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
當年趙禎為什麽選了趙宗實入宮,因為趙允讓他爹趙元份和真宗皇帝是親哥倆,真宗老三他老四,趙宗實再怎麽說都是太宗嫡系,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你梁適突然提了個楚王后人算怎麽回事兒, 想把大宋皇帝世系再遷回太祖那一支去?得虧趙禎現在昏迷著,要是擱上面坐著,估計能再腦淤血一次…
韓琦毫不留情面地出言斥道:“簡直胡言亂語!宗室子那麽多,何至於非要從楚王那邊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朝中的諸公可有哪個聽說過什麽趙從暉?無稽之談!可笑之至!”
梁適卻不緊不慢道:“官家無後,現在談不到什麽立嫡立長,所以唯有立賢!至於誰賢誰不賢,可不是靠吹出來的!趙宗實賢孝之名我亦有所耳聞,想必在場的諸公也都聽說了,可誰又真正見過?”
誰也不敢說見過,朝中大臣跟宗室子,還是曾經與皇位有過千絲萬縷聯系的宗室子交往,你是想幹啥?
梁適接著道:“趙宗實也罷,趙從暉也罷,甚至其他的宗室子也罷,不妨都拿出本事來,待官家大好之後考較一番就是!”
他的話有道理,但眾人還是覺得不太可能,趙禎要真敢把皇位傳回給太祖一脈,百年之後怎麽敢去見太宗?
韓琦還欲再爭,閉眼假寐好久的歐陽修終於睜開了眼:“說來說去,說了個屁!”
文壇大佬果然不同凡響,開口就是老祖安了!
“官家還在病榻之上,現在吵吵有什麽用,你們能替官家做主?”老歐陽滿臉不屑地環顧四周,然後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樞密院接皇城司密報,前些日,遼國對西夏貢使大加斥責。在遼國的皇城司密諜偵知,上京城和西京道都似有兵馬調動,意指西夏!
諸位,咱們現在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此事比較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