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劉珞不知道什麽時候回的神，斬釘截鐵道:“當然算！只要有手藝，千貫萬貫錢都不是問題！”

　　老木匠聽得直擺手:“可不敢要那麽多，有個穩定的差事就行。”

　　劉珞眼眸一亮，“老丈這是答應了?”

　　老木匠慈愛地看了一眼兒子:“老漢我有兩個條件，官人若是能應，老漢這條老命就賣給你了！”

　　劉珞笑道:“老丈是想說你兒子的差事吧?沒問題，和老丈一起，給你做幫手就是了！”

　　老木匠點點頭:“還有一件，就是我們父子木客一族的身份，還請官人不要對外提起，海船也與木客一族無關。”

　　劉珞沒想到還有這一茬，不過倒也不影響什麽，就一口答應下來，轉而問道:“算是我個人的好奇吧，多問一句，為何老丈要隱瞞身份?”

　　老木匠摸摸自己手上厚厚的繭子:“祖上曾有交待，各族的手藝都只能同族代代相傳，不得外泄。這事要是傳回山裡，說不準會有族人來找我父子兩個的麻煩…”

　　劉珞便不再問下去，心裡卻是莫大的遺憾。後世出土的越王勾踐自作用劍，時隔兩千年仍鋒銳無匹，據說還用到了二十世紀才有的鍍鉻技術，驚掉了一眾考古工作者和科學家的下巴！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老祖宗們是怎麽做到的！

　　劉珞估計，這應該就是越國金客族人的獨有工藝！

　　隨著金客可能也去了海外，或者後人凋零，這門手藝也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他無比慶幸自己來了這一遭杭州，不然等老木匠作古，這造船的手藝怕是也要帶到棺材裡去了。而華夏民族的遠航，又要等上四百年。

　　“老丈，有件事不能瞞你。在聽說你們木客一族之前，我便請了大食人給我造船，不過老丈無需擔心，你們各造各的，誰的好便用誰的！”

　　老木匠淡淡道:“有幾次進城時，老漢也好奇去碼頭看過大食人的船，最大的也不過十四五丈長，四丈來寬。”

　　沈括打小就是好奇寶寶，沒少往碼頭跑，大食人的船沒少見過，道:“那已經算是很大的船了！”

　　老木匠問道:“這也算大?那五十丈長，二十丈寬的海船算什麽?”

　　“這…”沈括腦補了一下，發現竟想象不出那是個什麽樣的怪物…

　　劉珞也難以想象在春秋時候就有一百五十米長，六十米寬的巨型船舶存在，這排水量得有多少，又能裝多少人?

　　好在沈括已經替他問出了這個問題，老木匠想了想:“要是用當今的說法，應該有五六千料吧，裝個千兒八百人的不是問題。”

　　劉珞發現這其中有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這些部族渡海而去可以說是“偷渡”也不為過，造這麽大的船偷渡，你們欺負勾踐是瞎子嗎?

　　誰知老木匠卻道:“這船不是在咱這造的，是在那片土地上造的。先人們曾說，那邊未經王化，古木參天，幾十丈高的大樹比比皆是，用來造大船再好不過！那大船只需泊在海上，我們這邊用小船運人過去就行。”

　　劉珞就想到了電影裡停在公海上的賭船…

　　都是老祖宗玩兒剩下的啊…

　　老木匠繼續說道:“那種船光錨就有幾千斤重，得兩三百個壯小夥子一起才拉得動，除了金客沒人打造的出來！”

　　劉珞想想不對，趕緊問道:“那咱們要是造了那麽大的船，錨怎麽辦，咱們上哪找金客去?”

　　沈括笑了:“船難造是因為誰也不知道裡面是啥樣，

錨不過就是堆重量罷了，好解決！”　　劉珞又從頭捋了一遍，這才沒了問題。

　　前期的樣船要在汴梁打造，所以徐家父子也得跟著回汴梁。可老木匠還在病中，劉珞再急也不能那麽沒人性，所以商量著讓老木匠繼續在沈家養病，徐木匠則回家收拾收拾便回，待老木匠痊愈了就返程。

　　正事落停，沈括自然要行地主的責任，領著劉珞幾人逛起了杭州城。

　　要說杭州真正的跨越式發展，還要等到幾十年後趙構南渡，才有了“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詩句。

　　和汴梁比尚有差距，但也算得上當世的超級城市了。

　　劉珞他們來的晚了些許，沒有趕上迅如烈火的錢塘大潮，不過還有宛若處子美人的西湖可供玩賞，順便在白堤憑吊一下曾在杭州做過刺史的白居易白樂天，亦不虛此行。

　　幾人正當準備找處酒樓用飯，沈家的家仆卻找了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傳訊:杭州知州忽然到了府上，說是要拜會劉珞，沈鈞請他速速回去。

　　杭州知州是正五品，拜會他一個從八品，劉珞感覺要折壽啊…

　　沈括解釋道:“碼頭上最是出人精，官船碼頭尤甚，咱們的船是汴梁來的，又掛著監察使的名頭，估計是摸不清咱們的來意，就報上去了。”

　　劉珞拉了他同乘一車，趁機惡補:“這位知州是個什麽人物?”

　　“知州姓薛名誼， 字子善，去年剛上任，算是個清流的官兒吧！”

　　劉珞知道，清流也分好歹，好的那種是品性高潔負有名望，不貪財，能做事。

　　另一種則是自命清高附庸風雅，沒事就與人詩詞唱和商業互吹，這種人一般不看重浮財，只是純粹的博一個名聲。

　　劉珞定定地看著沈括，沈括無奈一笑:“用你的話說，這位的清流，屬於高情商的說法…”

　　想想也是，真正的清流又豈會紆尊降貴拜會下官。就算你是監察使，只要自己屁股底下乾淨，誰怕你監察?

　　“不過杭州市舶司就在薛誼的治下，既然未來咱們要做東洋貿易，跟他有份香火情在先倒也方便。”這裡就看出沈括的情商了，莫得感情的科學家可說不出如此市儈的話來。

　　說起薛誼，景佑年間就以二十多歲的年紀中了進士，按照平均每年只有一百個左右新科進士的超低產量，怎麽都算得上天之驕子，年少早發。

　　不過他的名次並不靠前，沒資格留在汴梁諸位大佬的眼皮子底下，只能榜下即用，從一方縣丞做起。

　　可從另一方面看，短短十余年的時間，從九品縣丞做到權知一州，還是杭州這樣的富庶大州，薛誼的升遷之路，幾乎是卡著時間點，不帶一點磕絆。

　　而他的升官訣竅就是，打造清流名士的人設。兩袖清風，溫文儒雅，你或許不會有多喜歡他，卻很難討厭他。

　　與沈括的猜測大相徑庭的是，薛誼並非看中了劉珞的監察使身份，而是他的名字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