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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尋夢》Ep一 那時的夢想
  【9局下半,場面是2人出局、二三壘有人,迎來的打者是四棒南野!一記安打就能逆轉再見……一球揮棒,打出去了!球在右外野前落地,三壘跑者返回本壘,平分!二壘跑者穿過三壘也向本壘跑去!右外野傳回本壘!裁判的判定是……】

  我又回到了這裡。回想起來,上次來到這裡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我活到現在為止最難受、最苦澀的時候,但也是最難忘的時候。而且,那個時候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有你一直陪伴著我。

  夏天又到了。熟悉的球場、熟悉的青空、熟悉的應援曲,還有那熟悉的泥土味,一切都和那個時候一樣……是的,青春的味道,我仿佛被它帶回到了那個時候。

  “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緩過神來,發覺自己自言自語起來。我想起了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們還在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

  “別跑!”

  被追趕著,又被追趕著,上了二年級以後還是這樣的境遇……

  我又沒得罪他們,他們為什麽每天每天都要追著我不放?!

  “你們知道嗎?這家夥他爸是日本人,咱們可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我就要天天受你們欺負?

  是的,我的名字叫南式一,光看名字也許看不出什麽來,但其實我的爸爸是日本人,媽媽是倒是正統的中國人。也就是說,我是混血兒。

  聽說媽媽以前在日本留過學,在那裡認識的爸爸。媽媽姓南,爸爸也姓南,國籍都不一樣,卻奇跡般地姓同一個姓(至少寫法上沒什麽區別),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他們倆就因為這個才走到一起的。

  那一天,我也逃跑失敗了……我本是這麽認為的……

  “我說你們幾個,難道除了欺負人就不會別的了嗎?”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人並不是老師,而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名字叫東郭器,因為是複姓的緣故,對他的名字印象最為深刻。雖說是體育委員,不過似乎比班長還要有威望,最重要的是,這幾個經常欺負我的同學都非常怕他。

  果不其然,下一個瞬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把我圍住的那三個同學就被擊倒在地。隨後,那三個同學站起身來,一邊哭著一邊跑開了。

  “這種情況下,該用日語怎麽說來著的?”他說道,“呀嘞呀嘞嗎?”

  “別問我這個,又沒人教我這些……”

  “也是,一般父母都不會教小孩這個的吧,我也是從動畫片上學來的……”他笑道,“說起來,都上二年級了,你似乎還沒有朋友的樣子呢。”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是想說,沒有朋友的話,不如就讓我來做你第一個朋友吧!這麽一來,那幾個人以後就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哈?”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但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拒絕他,所以我就答應了。

  之後,一切還真的如他所言,再也沒有人欺負我了。漸漸地,我發現這個東郭器真的和神一樣,體育好、學習也好,就連勞動課上的針線活都很在行,似乎就沒有他做不好的事情,有時候覺得隻讓做一個體育委員是不是有點太屈才了。我們的關系就這樣越來越好,不知不覺間會彼此串門了。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東郭的父母以前也在日本留過學,而且那個時候就已經和我的父母認識了。

  四年級時的一天,東郭在來我家串門時,突然問了我這句話:

  “小一,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察覺到了,你爸爸以前是打棒球的吧?”

  “好像是的……”畢竟壁櫥裡擺了那麽多照片,他每次來都會看半天,反倒是現在才問我這個才有點奇怪。

  “我聽我爸媽說,你爸爸還進過甲子園?好厲害呢!我還聽說你爸爸一開始是田徑部的,後來才轉到棒球部的,結果剛一轉到棒球部,就讓球隊第一次打進甲子園了呢!”

  這家夥的嘴真的就像爆米機一樣頻頻蹦出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雖然聽媽媽說過,爸爸最開始是練田徑的,後來才轉行打棒球,可是他這種半路出家的人是怎麽讓一支弱隊發生質變的?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細想過。難道說我的爸爸是一個天才?既然如此,他為什麽沒有去打職棒,而是在一家跨國企業當了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還有一點疑惑:既然爸爸進過甲子園,為什麽電腦裡留存的比賽視頻都是地區比賽和練習賽的?

  “我決定了!”東郭突然道,“我以後也去打棒球好了!”

  “誒?”我驚訝道,“你是想說,你想成為職棒運動員?”

  “嘛,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他呵呵笑道。

  “沒戲的吧!”我忍不住潑了冷水,歎氣道,“你身邊有幾個打棒球的?別說打了,恐怕知道規則的人都少之又少吧?不過你體質那麽好,要當運動員也不是不可以,打乒乓球、打籃球,或者練田徑都行的,實在不行踢足球也比打棒球有前途呢。”

  “不,我就要打棒球!”

  他那時的表情我之後過了很久都還記得——那是無比堅定的表情。我姑且相信他的那番話是認真的了,他大概是那些比賽視頻看多了,才會對棒球那麽著迷的吧。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國內的環境確實不太利於打棒球,”他又道,“如果能在棒球之國打棒球,特別是能在甲子園球場比賽,該有多好……”

  “如果是想在日本打業余棒球,或者參觀甲子園球場的話,以後倒有的是機會……”我順著他的話說道。

  “我決定了!”

  “他又決定什麽了?”我心裡暗道。

  “我要成為國家棒球隊的球員,成為棒球界的姚明!在奧運會上打敗日本隊還有美國隊拿到金牌!”

  淦——

  我的腦海裡似乎回想起這樣的聲音,不絕於耳。我忍不住吐槽道:“你原來是想為國爭光啊,還真是崇高呢……大聯盟不比奧運會的水平高?而且你沒聽說嗎?Beijing奧運會之後,棒球好像就被踢出奧運會了。”

  “就算是這樣,我想以後還是有機會回歸奧運會的。”

  “是麽……好吧。”我歎氣道,“不過只是亞洲老四的話,恐怕要進奧運會很難,至少先把中國台北隊拉下去再說吧……對了,今天是想看比賽,還是動漫?”

  “都不要,”他搖頭道,“上次拜托的事情怎麽樣了?”

  “上次的事情……哦,那個啊……”說罷,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把那個東西拿了過來。他說的那個東西是我拜托爸爸從日本帶過來的棒球手套。

  “太好了,就是這個!投手的手套……”說著,他戴上了手套,如視珍寶地看著那手套,“對了,你的呢?”

  “我的?我有個舊的就行了,反正都還沒怎麽用過。”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出去去玩傳接球吧!一個人的話可玩不了!”

  “喂,搞什麽!”

  我就這樣被他拉到了小區裡玩起了傳接球。在那之後,玩傳接球便成了我倆之間的常態動作,直到五年級的暑假結束。一開始的時候,無論傳球還是接球,他都很不成樣子,可是玩了幾次後,他的動作越來越標準,技術也超過了我,這個人也許真的有打棒球的才能?

  ***

  上了六年級的時候,東郭不再和我玩傳接球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好幾次去他家時,他的父母都說他在看病。再到後來,他請假的天數越來越多,漸漸地連學都不怎麽上了。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期中過後了。他坐在空了很久的座位上呆呆地,表情如同冰塊一樣凝重。他見到我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他到底是怎麽了?往日的那份元氣哪去了?我疑惑著。

  終於,我忍不住了,走到他面前說道:“這周末還來我家玩傳接球吧……”

  刹那間,他的臉就像融化的冰塊一樣,冒出了液體——是眼淚。

  不可思議,我從未想過他有一天會用這樣的表情面對我。

  “不過他很快就把眼淚擦乾,露出以往的笑顏,對我說道:“好啊!”

  就這樣,周日那天,他如約來到我家,看了會兒今年夏甲的比賽視頻後,又玩起了久違的傳接球。

  一切都是那麽地正常,我以為以前的他又回來了。直到他對我說出那樣的話……

  “對不起,小一……我那天來學校是來辦轉學手續的……我明天就搬走了,馬上就要去別的城市上學了,初中也是……我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

  “是麽……”我其實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了,所以在他說完後的一瞬間,非常心平氣和。

  可是接下來,他就大聲哭了出來:“對不起,小一……不過謝謝你一直以來陪著我玩棒球……我會……我會一直記著你的!”

  喂,不要這樣……連你都這樣了,那該要我怎麽辦!我一邊心中極力地呐喊著,一邊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用不著道歉,該道歉的人是我,”我假裝心平氣和地說道,“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其實小學畢業後,我就要回日本上初中了……”

  父親是一家中日合資企業的職員,經常在兩國間來回奔波,或許因為是日本人的緣故,在日本的時間更長一些。為了方便照顧,我三歲的時候就跟著母親來到了中國天津,在這裡住了下來,等到上初中的時候,再回日本上學。

  早就想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提前一些到來了。

  “所以不管怎麽樣,我們都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他像是釋然了似的,情緒瞬間控制住了。

  “是啊……”我小聲道,“對了,那副手套就送給你了……”

  “可以嗎?感覺很貴的樣子……”

  “可以,當然可以了!”我強顏歡笑道,“你那天跟我說的那個夢想,一定要實現啊……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真有可能……不,一定可以的!”

  這句話像是又刺激到了他某根神經似的,他又抽泣了起來:“如……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想和你……和你打真正的棒球……”

  “那……那我們說定了……以後有一天,在球場上見……”

  ***

  和東郭告別後,我就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把門鎖上了。

  以後有一天在球場上見?要怎麽再見?那時還是小孩的我們沒有手機, 沒有社交帳號,在他搬走後我也不久後要搬走了,所以留地址寫書信也不可能了。

  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了……

  到了日本以後再去結交新的朋友不就好了嗎?和他認識了五年半的時間,他教會了我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交朋友。我堅信著,以後就算沒有他,我也一定可以交到新朋友……

  這時,我猛然注意到手套還戴在自己的手上。一瞬間,這五年半的點點滴滴像放電影似的在我的腦海裡一閃而過。

  五年半,對於大人來說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當時只有12歲的我來說,就是將近一半的人生了。

  他是我第一個朋友,恐怕那個時候還是唯一的朋友。這樣好嗎?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處理這段友情,就這麽讓一個對我來說這麽重要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讓他在我的記憶中慢慢消退。

  以後的我可能再也交不到朋友了,至少再也不會有人會和我每周末都玩傳接球了!

  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我討厭哭泣。以前哭泣的時候照鏡子,那一邊流眼淚一邊流鼻涕的樣子真是醜得不能再醜了。

  可我知道自己已經到極限了,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我把頭扎進了枕頭裡,用枕巾拭乾眼淚和鼻涕,嘴裡也拚命地咬著枕巾,好讓自己哭不出聲來。

  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可真是沒有出息啊……

  這一天,太陽什麽時候下山的我都不知道了,明天是否還升起來,對我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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