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外,東南三千裡。
正經團夥行走於山野之間。
避免暴露身份,被渡世金船盯上,並未行走於大道之上。
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鬼谷靈官躺在擔架上。
而五行造化樹,以根須為腿腳,以枝條扛起擔架。
擔架前方則是掛壁鳥,繩子綁在它的角上,它奮力揮舞翅膀,抬起鬼谷靈官。
“你說你啊,這麽大年紀了,沒事招惹人家小姑娘幹什麽?”
掛壁鳥十分疲累,不禁埋怨道:“好歹是堂堂人仙,被打成這個樣子,你說得過去?”
鬼谷靈官躺在擔架上,仰面望天,略感迷茫。
他此刻的傷勢,並不是被渡世金船的掌舵追殺而造成的。
此前的傷勢,已經療養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看見了龍女娃兒。
這是個神奇的物種!
看似人身,卻長著半截龍角,又有龍尾。
她似乎具有真龍血脈,而且聽聞在墜龍洞天之中被裹在看似渾然一體的天域神石當中。
這就讓鬼谷靈官萬般激動,上手就要揪她龍角,然後就被打成了這個鳥樣。
“天域神石可以雕琢,但不可以煉化呀,她是怎麽被裹在裡邊的?”
“老夫當初就不應該太早離開墜龍洞天,沒有親眼所見,實在不好研究。”
“而且大周王朝的國印玉璽,竟然是用真龍之角鑄造而成?”
“這小姑娘頭上的角,居然就是真龍之角,萬劫渡世天尊一把推倒了她,打掉了她的角,隨後就被京城之中的大恐怖盯上了,這其中有什麽關聯嗎?”
“這種看似人族,其實卻比人族更為古怪,體魄更強,柔韌度更高,各方面更為完善的種類,是以什麽樣的方式誕生的呢?”
“老夫記得蛟龍是產卵的,那麽她像個小女娃兒,將來要是成親生子,是產卵還是產子呢?”
鬼谷靈官口中喃喃自語,眼神閃爍,掙扎著又想去仔細觀察那龍女娃兒。
“您老人家別動了,她把你再打一次,指不定就死了。”掛壁鳥無奈道:“您也不想世人傳言,堂堂鬼谷靈官,人仙強者,因為好奇,被個小姑娘打死了罷?”
“朝聞道,夕可死矣,老夫若能探究清楚萬物神妙,死又何妨?”鬼谷靈官說道。
“可這時候,才正午啊,還不到死的時候呢。”掛壁鳥說道。
“啥?”五行造化樹茫然道:“這跟早晚還有關系?”
“當然有,你聽鳥爺道來……”掛壁鳥精神振奮,頓時充當夫子。
“老二,你仔細聽著。”五行造化樹連忙掏出斷浪蠱,放在鬼谷靈官身上,讓它好生聽講。
等掛壁鳥這一堂課講完,忽然發現氣氛不對。
“老爺,不好啦,鬼谷靈官好像讓小斷浪給毒暈過去啦,哇……居然還咬了十七八口……”
“鳥爺不要胡說,我家老二還小,怎麽可能毒倒醫術獨步天下的鬼谷靈官?”五行造化樹連忙為自家孩子申辯。
“你不要狡辯,你真以為死無對證啦?”掛壁鳥怒道。
“把蟲拿走……”鬼谷靈官奄奄一息,說道:“老夫對這蟲子沒有興趣。”
“別吵了……”李正景頗感無言,轉身過來,看了看鬼谷靈官,給他喂了些丹藥,然後才道:“若是前輩躺在擔架上,實在無聊,晚輩這裡倒有個東西,您老可以鑽研一番。”
“什麽東西?”鬼谷靈官隨口應了一聲,又看向龍女娃兒,心中不免歎息,實在是打不過人家。
“這鎮殿龍柱……”李正景取過鎮殿龍柱,放在了鬼谷靈官身上,說道:“此物的煉造手法,與先前在豐都山取得的陰兵煉造之法,有何不同?”
“嗯?”鬼谷靈官仔細看了半晌,才道:“有相近之處,但根本上,則有巨大不同!此物的本質,乃是法寶,只有陰兵……是介於法寶和生靈,不,準確地說,是介於法寶與神靈之間的物事。”
“神靈?”李正景神色異樣。
“好比天域神石,可以容納人仙法力。”鬼谷靈官說道:“陰兵的煉造,內中也有天域神石的痕跡,但是被打碎了,因此陰兵根本無法成為神靈,但只要有陰魂之類,進入其中,就是陰兵!陰兵不是神靈,也不是生靈,更類似於法寶,但比尋常法寶不同……”
“可是鎮殿龍柱,卻是真正的法寶。”李正景說道。
“不錯,但已經是法寶之中,最為上等之類,二十五條金龍,如能誕生器靈,堪稱真正的仙寶。”鬼谷靈官說道:“待到那時,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生靈。”
“明白了。”李正景心中暗道:“所以我能看出陰兵的來歷,卻看不出這鎮殿龍柱的來歷,可是鎮殿龍柱將來若可以誕生器靈,我或許可以憑借金色書頁,看出它的根基……”
“這寶貝真是不俗啊。”
鬼谷靈官這樣想著,心中思索著,若是動用這鎮殿龍柱,能不能鎮壓這龍女娃兒,然後好生研究龍族這種神奇的物種?
才剛這樣想著,鎮殿龍柱便被掛壁鳥收走,藏在口中,心道:“這老頭兒一看就想霸佔鎮殿龍柱,鳥爺我得替老爺看著家裡的寶貝。”
正經團夥一路前行,而掛壁鳥已經頗為疲累。
“我不想當轎夫了,老爺咱們找輛馬車罷?”
“不行!走在官道上,太過於明顯了,要是渡世金船的人半途截殺,咱們倒也不懼,就是又得毀掉馬車。”
李正景感歎道:“而且上次咱們趕路,就連累了一匹馬,它被打成了肉醬,你不心疼它呀?”
掛壁鳥狐疑道:“老爺你是不是覺得有免費的苦力,所以不想花錢?”
李正景連忙擺手,說道:“我堂堂正景仙尊,會舍不得花錢?我剛從家裡出來,兜裡全是銀兩!老爺我是為了鍛煉你,瞧你堂堂白鸞神鳥,當個轎夫,走了不到幾千裡地就喊累,根本不能吃苦,將來怎麽能當鳥上鳥?”
“等會兒……”
鬼谷靈官的神色變得更為難看,抬起爪子,低聲道:“六百裡內,有渡世金船的掌舵,老夫感應到了他的令牌,此刻他正在往令牌之中灌注法力……老夫很難受……”
他微微閉目,呼吸開始有些急促,似乎喘不過氣來,渾身冒著虛汗,眼神恍惚不定。
此刻他傷勢有些過重,渡世金船的令牌對他的克制更為嚴重。
他早就將自身的軀體,全都換了一遍,但依然無法換掉渡世金船留下的水鬼烙印。
“萬劫渡世天尊,定然是將渡世金船之上的名字劃掉了,所以老夫如今又成了水鬼,盡管手中又登甲令,但抵擋不住掌舵之令!”
“對方就在附近?”李正景左右看了一眼,眼中閃過金光,赫然便是清耀金瞳,但一無所獲。
“不在附近,但在六百裡范圍之內。”鬼谷靈官喘息道:“他好像不是衝著老夫來的!他應該是在與人爭鬥,動用了渡世金船的法令來作為法寶,而此刻老夫傷勢太重,所以被壓製得較為明顯……”
“哪個方向?”李正景問道。
“東邊。”鬼谷靈官應道。
“老爺,咱們要去幹掉他嗎?”掛壁鳥仿佛感應到口中的鎮殿龍柱蠢蠢欲動,萬般興奮地問道。
“弄死他!”五行造化樹很生硬地埋葬了先前自家孩子毒倒鬼谷靈官一事,揮舞枝條,說道:“總是害怕被渡世金船截殺,咱們乾脆弄死他!”
“這個提議,老夫覺得可行,但有個條件……”袁正風壓抑著激動之意,說道:“先前每次應戰,都是你來操縱,這回你得全身放松,換我來打……這次老夫要單殺人仙!”
“……”
李正景滿面無言,分明自己崇尚的是猥瑣發育道路,怎麽這個正經團隊當中的隊友,全是好戰之徒?
好在龍女娃兒乖巧,讓他頗感欣慰。
“啪科系依!”龍女娃兒揮舞手臂,激動得臉頰發紅,意思是打死他丫的!
這小姑娘自從被萬劫渡世天尊給推倒之後,掉了半截龍角,就對渡世金船的人深惡痛絕!
“其實老夫覺得,有這小姑娘坐鎮,咱們合力之下,又有這鎮殿龍柱,打死個渡世金船的掌舵真人,應該不成問題。”
鬼谷靈官顯然也是被追殺得狠了,心中不服,想要出一口氣,他磨著尖利的獠牙,咬牙切齒地道:“沒道理就光咱們等著被渡世金船截殺,他既然撞上了,那就先下手為強!”
“老鬼說的是!”掛壁鳥說道:“照鳥爺看來,那王八蛋就是來殺咱們的,就是埋伏在前面,也不知是遇見了什麽事情,才暴露了行跡……反正他注定是敵人,不是咱們一夥的,打死他丫的!”
“走罷!”
李正景徑直往前行去,眼下氣氛都到這兒了,可謂群情激奮,自己若是再來提議繞道躲避,確實有些不合群了。
更何況,他從來也沒想著遇見渡世金船的掌舵,就要退避三舍……無論渡世金船哪位高人前來截殺,只要不是萬劫渡世天尊親臨,那就都是來送菜的!
未過多久,他們徑直前行,來到了一座小城之外。
而鬼谷靈官身上的壓迫感愈發重了,但他自身傷勢恢復極快,反而不是過於難受。
“那位掌舵真人是在城中?”
“不在。”
鬼谷靈官眼眸閃爍,越過前方,說道:“不過這區區一座小城,就有近千名水鬼……”
他偏過頭來,看著李正景,說道:“都是尋常百姓,應是近日受害。”
李正景聞言,伸手握住龍紋鎮邪刀,出聲道:“鬼谷前輩的面貌,異於常人,且在城外等侯,晚輩進去探一探。”
“也好。”
鬼谷靈官說道:“老夫就地休息,一個時辰之內,傷勢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他醫術之高,獨步天下,在手腳恢復過來,可以動彈了,自身傷勢便算不得重了。
於是李正景背起梧桐木匣,將袁正風的棲身殘玉吞入口中,攜龍女娃兒進入城中。
他進城之後,從木匣之中,掏出一些銀兩,輕而易舉便問清了近來城中發生一切。
“前面的八線崖,原本有惡虎盤踞,吃了不少來往商客。”
“半月前,山中佛光普照,聽聞有活佛現世,降服了惡虎,造福八方。”
“近幾日來,可不單是咱們這城中,就連附近十裡八鄉的人,都紛紛進山拜佛,那可是十分靈驗呢!”
“我也去請了一串佛珠回來,鎮宅辟邪,近幾日精神氣爽,早起劈柴都不覺疲累,那是個真佛啊!”
“外鄉人,佛不問出處,你既然來了,也是有緣,乾脆去請一串佛珠嘛。”
那中年男子笑呵呵說來,待聽聞這外鄉青年想要用錢買去佛珠時,變了臉色,呵斥道:“活佛所賜,豈是金銀能買?我賣了佛珠,就是不敬,你要買佛珠,是褻瀆活佛!”
最後李正景加了二十兩,那中年樵夫才依依不舍地給出了佛珠,並表示明天再去請一串佛珠回來,為表贖罪,要添五兩香油錢。
而李正景已經不去理會他了,拿著佛珠出城來,交給了鬼谷靈官。
“這不是登甲令,但是這所謂佛珠,是用人骨煉化的。”
鬼谷靈官說道:“用的法門, 是渡世金船所傳,放在身上超過十日,就會染上渡世金船的氣息,超過百日就成水鬼!如此看來,是老夫看錯了,城中百姓還尚未成為渡世金船的水鬼,只是沾染了渡世金船的氣息……”
他這樣說來,又吐出口氣,說道:“只是,畢竟是普通百姓,恐怕不超過一個月,就會出現問題,待到那時,他們定然還要進山拜求所謂‘活佛’消災解厄!待到那時,想必他們就成了‘藥材’!”
“不是藥材,是食材!”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聲音,緩緩說道:“那兩個混帳玩意兒,將這些充滿邪氣的珠串散播各方,就是為了讓更多人沾染邪氣,侵蝕他們的血肉,就像是將新鮮食材醃製起來……時日一到,醃製入味,就會很可口了。”
來人身著道袍,面貌清俊,充滿銳氣,身軀筆挺,昂然而立,看著李正景,緩緩說道:“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他指向了城後的大山,淡淡說道:“我初成人仙未久,一人應付不來,隻好等你來助,殲滅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