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太祖皇帝在位之時,以舉國之力,搜羅材料,煉製六種法寶,作為後代皇族鎮壓世間亂象的社稷神器,每一件都有驚天動地之威。
而二十四根鎮殿龍柱,便是其中一種,威勢浩蕩,神妙無窮。
先前以顧長州區區真氣境界,都能將一根鎮殿龍柱,幻化出一尊近乎於人仙級數的金龍來,足見此寶威能之強悍。
“鎮殿龍柱乃是大周朝廷至寶,唯獨皇族血脈,才有資格被授予催動此寶的法門。”
金剛寺佛子目光落在了顧長州的身上,眼神之中略有詫異,說道:“你是大周皇室血脈?”
顧長州沒有回應,將手中這一根鎮殿龍柱遞了過去。
他先是遞給了身邊最近的李正景,但瞬息之間便想起盜取靈石一案,心中不由一顫,手一抖便遞給了更遠處的佛子。
“此物若經過法力催動,其大小隨心,甚至可以作為大殿支柱,而且可以幻化金龍,佛子可以嘗試一番。”
“催動此物的具體法門呢?”佛子接過鎮殿龍柱。
“沒有法門。”顧長州微微搖頭。
“沒有?”佛子甚是詫異,說道:“動用鎮殿龍柱的法門,是大周皇室血脈,才能得傳的秘訣……若無秘訣,這鎮殿龍柱便展現不出神異,可先前你分明使出了一條金龍。”
“你嘗試一番便也知曉了。”顧長州這般說來,神色平淡。
“好!”
佛子依言而行,將氣息融入鎮殿龍柱之中,也沒有運使什麽具體的法門,當下便見這一根鎮殿龍柱之上,金光浮現,匯聚凝結,變成一條金龍,騰飛九天。
場中陷入了沉寂之中。
過得許久之後,才聽得李正景的聲音傳來。
“佛子也是大周皇室出身?”
李正景摸著下巴,沉吟著道:“你們兄弟兩個欲要誅殺南域神母滅口,但自覺本領不足,便將我騙來,借刀殺人嗎?”
“……”
佛子默默無言,半晌之後,才出聲說道:“這也難說,畢竟小僧自幼年時,便生長於金剛寺,不知父母親族源於何處。”
他這般說來,收了氣息,天穹之上金龍消散,隨後他又將鎮殿龍柱,往李正景身前遞了過去。
顧長州眼角抽動了一下,卻不敢開口。
而李正景取過鎮殿龍柱,仔細打量了一眼。
長約二尺,粗如小臂,其材質特殊,入手沉重,通體金黃之色,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
當下李正景便運使真氣,灌入其中,便聽得金龍咆哮,昂然而出。
“……”
氣氛沉默半晌,李正景摸著下巴,說道:“我乃是李家最後一條正經血脈,絕非皇室血脈,而且祖上也沒有跟皇室通婚!難道是賈氏一族的祖宗,娶了皇室公主?等等……沒道理咱們三個都跟大周皇室有關罷?”
“這不是血脈的問題。”
顧長州無奈道:“動用鎮殿龍柱,本身與血脈無關,只是需要秘傳法門,而這法門則只有大周皇室嫡系血脈才能得傳!然而,兩位剛才是直接將體內氣息灌入了鎮殿龍柱之內,何來法門?”
李正景眼神微凝,而佛子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這一根鎮殿龍柱,根本不需要秘法催動。
這是有人將鎮殿龍柱重新煉造過了?
誰人如此悍勇,竟然奪取大周皇室的社稷重器?
而且能夠將鎮殿龍柱重新煉造,抹去秘法催動的部分,但仍能保持神威不損,此人的煉寶造詣,簡直高深莫測!
“我昨日命人去查的消息,已經傳回來了,京城之中二十四根鎮殿龍柱,不曾失竊。”
顧長州神色複雜,
說道:“這不是我們過往認知當中的二十四鎮殿龍柱。”李正景掂了掂,說道:“高仿?”
佛子搖了搖頭,說道:“是真正的鎮殿龍柱。”
此刻袁正風的聲音,傳入李正景耳中。
“聽說當年大周太祖皇帝,煉製諸般至寶,用以鎮壓社稷,為後代皇族,留下強大底蘊,而這鎮殿龍柱原先是按三十六天罡之數而成的,但最後隻煉成了二十四!”
“不過還有一事,在鎮殿龍柱煉成之後的第二年,就是京城劇變,城西百姓死傷數萬,也就是先前南域神母提及的債主來襲。”
“……”
李正景聽得這話,不由得看向了邊上的南域神母。
如今天鈞王的法力盡數消散,神軀已成空殼,否則向這位南域神母問話,定有所獲。
“你從何處得來的?”佛子不禁問道。
“羅浮仙宗。”
顧長州抬起頭來,神色萬般複雜,說道:“當日我在後山洞天之中,領悟玉璧神通,此物忽然打穿了洞天,砸了進來!”
“那時我還不知此物是鎮殿龍柱,立即借用羅浮玉璧之力,強行將之鎮壓,隨後走出洞天之外,便見滿地狼藉,掌教真人……”
顧長州眼神黯淡,道:“他老人家,已然身首異處。”
李正景聞言,不由得神色肅然,問道:“你就在當場,可曾見到債主真面目否?”
顧長州搖了搖頭,說道:“只見到滿天金龍,收成一道金光,從主峰大殿闖了出去,未見其人。”
說到這裡,他眼神之中,猶有余悸,說道:“那金光徑直往山外而去,當時我羅浮仙宗人仙級數的高層人物,幾乎都被驚動,但卻攔不住他,反倒死傷過半!”
“所以這一根鎮殿龍柱,是債主留下的?”
李正景沉吟了下,心中念頭浮動。
鎮殿龍柱煉成之後的第二年,便是京城劇變。
如今在場三人均已知曉,這場劇變的背後,實則是債主來襲。
若是照此看來,大周太祖皇帝煉就的,極有可能是完整的三十六根鎮殿龍柱,但在第二年抵抗債主之時,失去了十二根。
而那十二根鎮殿龍柱,並沒有全部被毀,大約是有一部分被債主收去,重新煉造了。
袁正風聲音傳入耳中,也略顯凝重。
“咱們在墜龍洞天圍殺‘債主’的時候,正是羅浮仙宗遇襲!”
“現在可以確認,當日攜鎮殿龍柱,進攻羅浮仙宗的這位債主,正是八百年前進攻京城的那一位!”
“那麽這一位債主,是會被收割掉的‘假債主’,還是收割“假債主”的幕後黑手?”
袁正風這般問來,又道:“此外,債主於羅浮仙宗,來去自如,為何不收回這一根鎮殿龍柱?”
李正景聞言,也露出了沉思之色,旋即開口說道:“眾所周知,鎮殿龍柱,乃大周皇室獨有!”
佛子聞言,也有恍然之意,說道:“新的鎮殿龍柱一旦現世,定然會引動許多風波,尤其是對大周皇室而言!”
顧長州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認為,這約莫是債主故意留下的,極有可能是給羅浮仙宗留下的陷阱!”
鎮殿龍柱出現在羅浮仙宗,消息傳開,那麽大周皇室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必會想方設法,取得此寶!
可是如今的羅浮仙宗,遭受重創,風雨飄搖,完全不能與大周王朝抗衡!
大周王朝甚至可以借題發揮,以此借口,來吞並羅浮仙宗,讓各方勢力都無從指責!
對於羅浮仙宗而言,本門掌教隕落,高層人物死傷過半,而債主攜鎮殿龍柱而來,不免會對大周皇室方面,生出懷疑忌憚,甚至怨恨之心!
若門中有性情霸烈之輩,隱忍不住,就會鬧出巨大風波!
世間越亂,債主便越是有機可趁!
“當時,萬老祖尚存一口氣息,他說這鎮殿龍柱是巨大隱患,就算仙宗有意封存消息,但既然對方有意留下此物,那麽消息就定然封不住!”
顧長州歎息一聲,說道:“於是我攜鎮殿龍柱離山。”
金剛寺佛子當即明朗,說道:“若是外界傳出消息,稱羅浮仙宗之內有鎮殿龍柱,那麽你就在大周王朝發難之前,展露出鎮殿龍柱的威勢來!如此一來,就相當於告知大周王朝……鎮殿龍柱,在你手中,不在羅浮!”
李正景不禁說道:“可你畢竟是羅浮弟子。”
顧長州無奈道:“已被逐出宗門了。”
李正景不由錯愕。
金剛寺佛子也甚是驚異,但終究歎了聲:“看來羅浮仙宗內亂,比外界想象之中,更為嚴重。”
過得片刻,李正景不由歎息一聲:“我等三人立在一處,竟有兩個仙宗叛徒。”
金剛寺佛子聞言,退了半步,神色如常。
“今日之危局,使我無奈施展鎮殿龍柱,也算提前解除了羅浮仙宗的劫數,但是……”
顧長州歎息道:“我的劫數,只怕是提前了。”
說完之後,他遲疑了半晌,才低沉著歎道:“鎮殿龍柱已經現世,我不能久留臨遠府。”
“小僧會替你照看萬氏一族,你放心去罷。”
佛子當即出聲說道:“如今南域神母隕落於此,想必也震驚了玄元劍宗,明日小僧再以金剛寺的名義去一趟,想必玄元劍宗也會給予幾分薄面!至於你嘛,眼下暴露鎮殿龍柱,也是難免要遭受通緝,不如順便擔了屠神的罪責……”
李正景聞言,微微點頭,說道:“佛子所言極是,這等彪悍戰績,足以震驚天下,這屠神的大好名聲,讓與你了。”
“……”
顧長州不禁看了李正景一眼,說道:“先前就你最先動手,殺得最歡,怎麽就把罪名按在我頭頂上了?”
“其實嘛……”
就在這時,雲層之上,傳來一個聲音,悠悠說道:“我倒有個兩全之策。”
眾人盡皆露出異色,往那邊看了過去。
而雲層之間,一隻紙鶴,振翅而飛,臨近前來。
“顧長州,信物交出來罷。”
紙鶴這般說來,聲音清晰,說道:“你將鎮殿龍柱,贈予李師兄,可解眼前窘迫困境!”
李正景眉宇一揚,目光在那紙鶴上面來回打量,終於確認這道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他深吸口氣,出聲說道:“假藥販子?”
那紙鶴扇著翅膀,應道:“李師兄說的哪裡話?師弟我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從來是童叟無欺,就連你如今空置的墜龍洞天,我只是暫時借用,你自身都還未知曉,可我也都考慮好了,要把鎮殿龍柱,給你當做租金的。”
“你佔用了我的洞天?”
李正景聲音抬高了八度。
“這是租用!”紙鶴聲音傳開,糾正道。
“放屁!我要這鎮殿龍柱作甚麽?這燙手的山芋,拿在手裡,那不是找死?”
“對於旁人而言,自是找死,對你而言,大有用處,尤其是在京城……”
“什麽意思?”李正景眉頭微皺。
“若我猜測不錯,接下你定然要去京城,探查債主的底細。”
紙鶴聲音清晰,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東宮太子詐死,京城暗流洶湧,你父兄皆在其中,難道你要坐視不理?你攜此物去京城,關鍵時候,可以保命的……”
李正景目光一凝,看了金色書頁一眼,運勢並無改變。
而那紙鶴卻飛掠過去,似乎從顧長州身上,取過了什麽物事,瞬息而去。
金剛寺佛子眉宇一凝,手中缽盂往前一罩,卻落了個空。
“我這紙鶴乃是神通妙法,世間能擒得住的,屈指可數,你這和尚修為尚淺,豈能擒得住我?”
假藥販子的聲音當中,充滿了張揚之意。
然後便見一隻稚嫩的手掌,從邊上伸出來,捏住了紙鶴。
“唔……”
龍女娃兒將手中失去光芒的天鈞神輪扔掉,看著這紙鶴, 顯得十分歡快:“哇漫裡呀!”
李正景驟然一怔。
因為先前龍女娃兒說的話,意思便是:我認識你呀!
紙鶴不斷掙扎,最後化作了一片灰燼。
“真是怕了你了。”
假藥販子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無奈,然後逐漸散去。
“……”
龍女娃兒看著手裡的灰燼,眼淚汪汪,珠雨連連落下。
李正景連忙上前接住,又寬慰道:“沒事兒,好不容易有個熟人,他又不與你敘舊,他真是個壞蛋,你想哭就哭……啊……你不要哭出聲啊……”
恍惚之間,李正景腦袋都一片空白,他用最後的意識,把所有的淚珠往嘴裡塞去,不浪費一點兒靈氣。
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等他再醒轉過來,便發現自己躺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龍女娃兒已經不哭了,抱著一堆糕點,細嚼慢咽。
而他勉強起身來,卻發現金剛寺佛子還有顧長州,也都躺在了地上。
“全給哭暈了。”袁正風說道。
“……”李正景揉了揉眉宇,乾脆坐在了地上,低聲道:“這假藥販子,確實來歷不俗啊……”
“老夫問過了,那小丫頭不願意說,一說起來就哭。”袁正風甚是無奈。
“那麽這燙手的山芋……”李正景往前而去,拾起了鎮殿龍柱,低聲道:“還得放在我的手裡了?”
“比起這個,老夫覺得,那紙鶴從顧長州身上取走的物事,才更古怪……”袁正風這般應道。
題外話
區區四千字,改到了深夜,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