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臨走進兵營中最大的營帳,陸竹雨正對著幾十塊通訊玉符抄錄情報。
看到蘇臨走進來,陸竹雨放下了手裡的毛筆。
被九大仙門之一的羅天門邀去比武,最後卻完好而歸,蘇臨再次刷新了她的認知,對當初邀請蘇臨加入誅仙司的決定,她越來越感到慶幸。
坦白說,陸竹雨對蘇臨的成長速度不無擔心,她見過太多案例,也聽聞過許多與蘇臨相似的傳奇人物,特別是在誅仙司創立之初,像蘇臨這樣修為境界瘋狂增長,但依舊能維持清醒理智的人,並不少見。
那些人曾經是她師父景仰的前輩,不僅是他們自己,就連誅仙司的其他人,也都認為他們就是萬中無一的例外,是可以修煉至高深境界,依舊維持人性的天之驕子。
然而,最後無一例外,他們都瘋了。
在瘋狂之前,沒人覺得自己會瘋狂,因為癲狂在到來前不會有一絲征兆。
陸竹雨很擔心蘇臨,蘇臨的修為進境是她聞所未聞的,準確說,蘇臨的境界其實並未提升多少,他既沒練成金丹,更沒生出元嬰。
然而,他的實力卻在以一直死匪夷所思的速度瘋狂增長著。
陸竹雨也不知該用何種標準去衡量他,若修士的癲狂與境界相關,那蘇臨此刻應仍舊安全,但若是實力越強,越逼近瘋狂的深淵,那蘇臨此刻已是在深淵邊緣踱步徘徊了。
「有好消息,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逆道人近半年的行蹤。」陸竹雨收回思緒,直切主題。
蘇臨略感驚訝:「她沒有易容嗎?」
「沒有,看見她的那些人,都察覺出她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因為她的容貌秀麗,所以在旅途中還遇到了不少登徒浪子和路匪,她都跟著那些人走了,但沒多久又會被其他人看見。」
「她把那些人都殺了。」蘇臨低聲道。
「應該是這樣,北邊的線人好幾次看到她,她都受傷很重,所以印象很深,看到畫像一眼就認出來了。」
「能殺死凡人,卻也被凡人重傷,那時她還沒有掌握破天條的手段嗎?」
陸竹雨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她最後出現在北邊雲波湖旁的小村附近。,待了好一段日子。」
「雲波湖?那是我家!我家以前就住在那兒!」洛槐南眼睛都亮了。
陸竹雨抬起頭:「這麽巧?」
「嗯,雲波湖嘛!很大的一片,每到陰天就霧蒙蒙的,像天上的雲降下來一樣,冬天水撒在地上就結冰了,但湖卻不會結冰。說起來,我一直沒回去過,有機會,我想回家看看。」洛槐南充滿期許地望向蘇臨。
「你……不恨你爹娘嗎?」蘇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洛槐南一愣,低頭看著腳尖,搖了搖頭:「小時候恨過,後來知道爹娘也沒辦法,我記得我被帶走前,爹爹少要了那人販子一點糧,托那人給我找個好地方,讓我少受些苦。
我想我爹其實知道,即便他少要糧,對方也不會放在心上,但他還是少要了糧。
如果再讓我選,我也願意走,那年不是我弟走,就是我走,不走一個,全家都活不成。」
洛槐南猛地抬頭,眼睛撲閃撲閃的:「蘇臨哥哥,我弟很乖的!小時候,娘把我的雞蛋分給他,他又藏起來偷偷送給我吃。我走的那天,他還藏在籠子裡想跟我一起走呢!」
蘇臨放松地笑了:「那有空就回去吧,用飛的會很快。」
「嗯!」洛槐南用力點頭。
「我娘看到我現在這樣一定很開心!他們肯定想不到,現在我過得比他們還好!如果我把這些年掙的銀子帶回去,肯定嚇他們一跳!
我弟算起來也十六歲
了,指不定都娶妻了吧,我這個做姐姐的卻還沒成家。」
洛槐南輕輕咬著嘴唇,偷偷看了蘇臨一眼,迅速移開視線,岔開話題道:「有空帶我去吧!雲波湖風景很好,你和我弟肯定合得來,他很乖的!」
陸竹雨也笑了,這種樸素的家人間的情感,她早已遺忘,她的家人全都死於邪修,而誅仙司的同袍們遭遇也大同小異,他們無牽無掛,背負的只有血海深仇。
……
……
雲波湖畔,白雲村中,一家酒肆之中,幾人圍坐桌旁,正討論著數月之前發生在白雲村的驚悚怪事。
這件事已經發生許久,此前已被人翻來覆去說得透爛,如不是今日來了一豪爽的他鄉客,他們本村人是沒興趣再提起的。
「畫像上的女人我記得很清楚!老劉也記得,我們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我記得清清楚楚,一連好幾日我去打魚,都看見那女子枯坐在那塊大石頭邊兒,像個死人似的。」
探子收起畫像,饒有興趣道:「這女子為何要坐在那石頭前?」
「誰知道呢!一連坐了三個月,不帶動的!我都沒見過她吃飯喝水!」
「那石頭有什麽稀奇的?」
「沒什麽稀奇的,上頭有幾個字兒,俺不認字,聽說是什麽……大道五十,啥啥啥的。哎呀不管這個!最怪的是,那女子在石頭前坐了三個月,她消失前一天,陳家的小孩死在了石頭前!」
探子眯起眼,嚴肅道:「這陳家小孩兒,是怎樣一個小孩,他家有什麽不尋常嗎?」
「沒什麽不同尋常的,本分人家。阿狗大家都認識,很乖的男娃兒,聰明機靈,學什麽都快!除了腦子有點軸,沒啥不好的,老陳家也是倒霉,鬧饑荒那陣賣了閨女,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結果小兒子著了魔,說是要攢錢要把姐姐贖回來,從那以後辦事就怪怪的。
吃的穿的能省就省,吃得少乾得多,平日裡還做木工,也虧得沒累死那小子。
不過那小子很能乾, 木工活也漂亮,村裡大夥都很喜歡他。」
一旁的老頭附和道:「唉,怎麽就死了呢,不過阿狗這件事的確不對勁,他死前說話也乖乖的。」
「細說。」
「那天,是阿狗出事前一天,我在做木工,他忽然跑來跟我說,他姐姐很快就要回來了。
我問他怎回事,那孩子就說他有辦法讓他姐姐回來,那高興的樣子我從沒見過!
我以為他犯病了,就隨便敷衍了兩句,結果第二天,人就死了……早知道我該和老陳招呼一聲的,這樣興許那孩子就不會死。」
探子在紙上快速記錄,嘴上不急不緩地問道:「你覺得他是被那畫上女子殺的?」
「除了她還有誰!雖然那刀柄握在阿狗自個兒手裡,但誰能用刀把自己腦袋整個兒削下來?你行嗎?……反正我不行!」老頭吹胡子瞪眼,信誓旦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