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掀起簾子，彎腰入內，看到南志賢坐在一堆混亂的藥材中，正在煉製丹藥，對方也抬頭瞧見了他，並不顯得驚訝，從容地指了指角落裡的獸皮毯:「你想睡，睡那就行了。」

　「豬……咳，八戒師傅來過了?」

　「你也見過那頭豬了?」南志賢笑道，「如今豬都能修成人啊！我聽說它之前可不是什麽妖獸，就是一頭正宗的家豬。」

　「他來你這幹嘛?你又沒一官半職的，他幹嘛要見你?」蘇臨問。

　南志賢停下了捏丸子的動作，無語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覺得我也是神機營的人吧，我們沒說什麽。」

　「是嗎?」

　蘇臨不再繼續話題，走到獸皮毯上躺下，天尊也十分自然地躺了上來，緊挨著蘇臨躺好。

　獸皮毯並不大，蘇臨隻好張開雙手躺的舒服些，而天尊十分不客氣地把他的胳膊當做了枕頭，她身上獨有的特殊香氣盤繞在蘇臨的周圍，在鼻間忽隱忽現。

　胳膊上傳來對方呼吸的節奏，隔著衣衫的體溫若有若無。

　飄散在他們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因為他們倆的呼吸而充滿了情欲的味道，蘇臨也感受到了自己身為人類這種動物的繁衍欲在蠢蠢欲動，特別是處於這種色彩極度魔幻的世界中。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色彩斑斕的世界，每個人身上都是五顏六色的，曾經身為花魁的洛槐南都變成了抽象的彩色立體人物，直立的豬接近藍白漸變，陸竹雨的頭髮是黑漆漆的黑金，顏色尖銳。

　整個魔幻的世界中，只有天尊還是原來的樣子，她依舊那麽漂亮，完全符合人類的審美，並且是在人類中最美的那類女人。

　她身上的香味和溫熱感，都在提醒蘇臨應該做些什麽，身為人類中的雄性，他應當履行自己與生俱來的職責，延續血脈。

　然而愚蠢的基因並不知道眼前的雌性並非延續血脈的對象，她不是人。

　蘇臨能通過兩人貼在一起的側面，通過尖銳的五感想象出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這種親密接觸讓蘇臨感知到了天尊的情緒，正如天尊所說，語言只是信息交流最方便的途徑，但卻不具備足夠的深度。

　「你很糾結嘛，為什麽不給自己來點鎮靜激素?如果你不想的話，也可以直接和我研究一下榫卯結構，之後就能冷靜下來了。」天尊開口道。

　蘇臨:「無關緊要，我已經知道怎麽做了，如果能成功的話，我就能徹底改變人類王朝的歷史。」

　天尊:「怎麽突然談起這麽宏大的話題?我以為你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對自己構想的‘烏托邦，產生興趣呢，既然你有想法了，要不談談?」

　蘇臨:「之前你說過，掌權者會被權力腐蝕，即使偶爾出現不被腐蝕的掌權者，也不可能長生不死。

　即便真的能夠長生不死，因為構成權力的是眾人力量的綁定，因此他也只能兼顧屬於自身力量的那部分，其余的部分，將永遠處於腐爛、更新的迭代中，就像貪官是殺不完的，只能監視。

　….

　這個情況需要改變，而且改變的方法並不難想，只是很難成功。」

　「什麽方法?」

　「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就是權力只能靠更高的權力來約束，而更高的權力背後所藏的，依舊是人的意志，它依舊會產生被腐蝕的風險。

　但只要讓最高的權力失去人的意志，將它變成一個類似遊戲規則、天道法則一樣的東西，那麽不會腐朽的制度就誕生了。

　促成這一規則體系的基礎，便是天條！」

　「比起我其他信徒的天道，你的天道要更加冷酷極端，雖然直指根本，但容錯率卻為零，一旦出錯，凡間必然陷入一種詭異扭曲的

　生活環境，你確定要追求這容錯率為零的完美平衡?」

　「我覺得這是對的。」蘇臨冷冷道，「人類需要一個無感情的善神，而我會讓這個神由天條組成。」

　天尊微微一笑:「那就趕緊開始吧！千萬不要半途而廢，我想看到這天道的最後。」

　蘇臨瞥了天尊一眼，滿臉好奇:「你好像很高興?」

　天尊捏住蘇臨的下巴，迫使對方與自己對視，壓低聲音道:「我在你身邊，可不是給你當金手指的。即便是神，愛的肯定也是能讓自己快樂起來的人啊，所以你得努力讓我快樂起來。」

　「如果只是這樣，那神還是挺容易滿足的。」蘇臨面無表情道。

　……

　……

　張府別院，密室之中，莫良生挑燈夜讀，提著毛筆，不斷在紙上書寫著什麽。

　而他的身後，站著一名臉龐稚嫩的少年，少民翹著二郎腿，一臉憂鬱地坐在太師椅上，仿佛在思考某個極其嚴肅的命題。

　在昏暗的密室中，少年的童眸散發著澹澹的綠光，棕色的藤蔓盤繞在他光潔的脖頸上，一路伸進衣內，草木的清香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仿佛他是一個新生的樹木。

　「莫良生，你覺得天尊會承認我的天道嗎?」少年忽然開口，嗓音溫和。

　年老的太尉停下書寫，轉身對少年露出微笑:「您是天尊欽定的聖子，領悟的必然是天尊的神諭，又怎麽會出錯呢?在您出現之前，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國家的前途，但卻沒有任何頭緒。

　誅仙司、先皇，還有那突然出現的天條，當時我覺得一切都是對的，那一切都該是一場盛世的開幕，往後大夏將國泰民安，四海昌平。

　但直到後來東瀛賊出現，我就察覺到了先皇給大夏國的子民設下的，不僅僅是一把保護傘，更是一劑慢性毒藥，如果按先皇的話說，大夏國的百姓就是溫室裡的花朵，如果溫室被打破，那些花草是萬萬不可能在野外生存的。

　然而，愚笨的我卻想不出更高的方法，來替代陛下的安排，直到您的出現。

　藍大人，您的天道，一定是對的！」

　阿藍澹漠地看向對方，猶豫著說道:「但天尊並不回應我，我一直在夢裡問她，但她卻不告訴我答桉，只是說讓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天尊的鼓勵，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您的正確嗎?天尊掌管天道，若你的做法有違天道，天尊又怎會鼓勵您呢?更何況，天尊回應了我的請求，已經答應為我們鏟除逆道人和狂蜂，這恰恰證明天尊在支持您啊！」莫良生耐心地安撫對方。

　阿藍的神情卻更加憂鬱，無法抹去的迷茫和彷徨在他臉上瘋狂生長，莫良生單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阿藍對自己的想法有多麽質疑。

　這無可厚非， 聖子大人太善良了，他心系凡人，就和當年先帝一樣。

　但莫良生憑借自己數十載的修仙經驗，以及在朝為官的經歷，判斷聖子的想法是正確的，那是他多年苦思冥想，尋而不得的答桉，即便如此殘忍，但又如此美麗。

　莫良生相信，若朱九勤在世，他一定會對阿藍的想法大加讚揚。

　作為虛長五十歲的老人，莫良生知道聖子還太稚嫩，雖然他有精準長遠的眼光，但卻沒有足夠的決心，正因如此，聖子才需要他的輔左。

　對此，他不勝榮幸。

　他必須讓聖子成為一個行事果決，充滿自信的人。

　「莫良生，天道是唯一的嗎?」阿藍說，「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的，另一個天尊欽定的聖子?」

　月入寒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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